那个动作,真的好熟悉,熟悉到不像是幻觉。
楚离从没这么希望过,希望这世间能有魂魄鬼神,如此他就能再自我欺骗,说陆非真的回来了。
他不悲不喜的躺在床上,眼神空洞的盯着点滴瓶,默数着落下的点滴。
在楚离住院的这段时间里,医院里的专业医生都轮流来给他检查身体,检查的结果都不太好,说是心里郁结,养病时最好能放松心情。
楚离面无表情的听着,对医生的话,消极对待,既不配合,也不反抗。
楚父和楚母走进病房见到的就是楚离发呆的模样,他安静的躺在病床上,脸色惨白,神态呆滞,仿佛身体中的大半生机都被抽空,只留下一具会呼吸的尸体。
楚父和楚母都没想到,陆非的死竟然带给了楚离这么大的打击,要是能早知道,他们就算是用绑的也得把陆非变成楚离的人。
楚母心疼极了,她缓步上前,抚着楚离冰凉的手,说道:小离,算妈妈拜托你,先好好养病行吗?
楚离眼珠子轻微动了动,还是没有说话。
一个月不到,原本丰神俊朗的儿子变成这么副半死不活的样子,楚母光是想想,都心如刀割。
楚母抹着发红的眼角,说道:小离,你的人生还长,你还有我们,别再折腾自己了好吗?
楚父和楚母都特别宠爱楚离,平时半句重话舍不得说,看到他这样,有心教训几句,却又狠不下心。
楚母话落许久,楚离才说道:爸妈,我会好的,别担心。
等了这么久,才等到这句话,楚母差点喜极而泣,就连打算摆出严父姿态的楚父也松了口气。
楚离从小就重承诺,他答应的就一定会做到。
楚父和楚母在病房陪着楚离,直到他再次睡下才起身离开。
然而,楚父和楚母刚离开不到五分钟,楚离就被一阵急促的震动声惊醒,他猛地从病床上弹坐起来,脖颈僵硬转动着,目光在病房里逡巡着,最终落定在置物柜上,那里放着他的手机。
楚离不喜欢捣鼓手机,他手机上的功能多是原始功能,来电和短信的声音模式都是手机的预设声音。
只除了一个人,他是例外的,他怕错失了他的消息,和他相关的他都设成了震动。手机随身放着,只要有点反应,他就能感觉到。
接二连三的震动让楚离来不及区分是幻觉还是现实,他扯掉手背上的针头,赤脚下床,踉跄着朝置物柜走去。他身上没有多少力气,每一步,都像是走在云端,随时都有坠落的危险。
拿到手机,点开短信,在看清短信内容后,他再也控制不住手上的力道,手机从他的手间滑落,与地面相撞时发出沉闷的响声。
他楞在原地,难以置信:怎,怎么可能?
不过片刻,他又慌乱的蹲下身,把手机捡了回来,把短信的内容又逐字逐句的看了几遍。
护士到点来病房给楚离换药,却连个人影都没看到,她里里外外找了一圈,终于确定,楚离又逃跑了。
取件需要时间,陆非又是储物行里的大客户,在等待处理的时间里,他被安排在招待室,好茶好点心的招呼着。
等了将近两个小时,才等到满脸歉意的周经理,在经理的身边,站着形容憔悴的楚离,以及两个抬着保险箱的工作人员。
楚离的额头上布满了细密的汗珠,他近乎透明的唇瓣上被咬出了一排深深的齿痕,他还能站在这里,估计是逞强逞的。
陆非蹙眉,淡声道:周经理,这是什么意思,贵行所谓的绝对隐私,就只是个幌子?
周经理看了眼没有要回避意思的楚离,讪笑道:陆先生放心,楚先生是我们的董事,他今天是来视察工作的,不会影响交易隐私。
陆非笑看着都快站不稳的楚离,要表达的意思不言而喻。
睁着眼睛说瞎话。
陆非往沙发上靠了靠,说道:只要我打开保险箱的密码,确认过物品,这场交易就算是完成了吧?
周经理指挥工作人员小心的把保险箱摆到陆非面前,微笑着说:是的陆先
生,您现在就能打开最后一道密码,在确认物品无误后,就可以带走它。
楚离在陆非右手方向的单人沙发上坐定,从他的角度,刚好能从侧面看到保险箱打开后的全景。
他抿着唇,双手紧紧揪着裤管,盯着陆非的动作。
楚离会带病出现,就表示他可能知道这保险箱原来的户主是谁!
也
仅此而已!
保险箱里的物品是陆非亲手放进去的,他比任何人都清楚里面有些什么?
可是,现在的他应该所知不多。
陆非微调表情,输入密码,打开保险箱,把保险箱里的赤色木盒捧了出来。
在打开木盒的瞬间,他的神情迅速变化,从兴奋,到目瞪口呆,到惊叹,到不可思议,转折无痕。
可惜,他的表演无人观看。
明色的绒布里,盛放着几件巧夺天工的翡翠制品,其中以最中间的福娃形雕最为通透无暇。福娃形雕长约十余厘米,从上而下,整体莹白,晶莹凝重,无丝毫杂色。
其余几件玉制品是剩下的边角料雕制而成,多少都掺杂了别的颜色,却在雕刻师巧妙设计下变得同样精致美丽。
陆非抚着木盒的边缘,心中感慨万千。
雕刻的原石是无意中得来的,当时的他也不缺钱用,就带着玉石找到了著名的雕刻家张先生,并出大价钱请他把翡翠雕刻成制品。
当张先生问他想要什么形态的成品时,不信神佛的他下意识的想起了胖嘟嘟圆滚滚的福娃。
福娃对他的意义非凡,所以即使过了十余年,他也能回忆起他的大概样貌。
于是,他就按照记忆中福娃的模样描述给了张先生,没想到成品出来后,竟然与他记忆中的福娃有七分相似。
在玉雕展露人前的瞬间,楚离哭了,无声却悲伤。
这是陆非第一次看到楚离在清醒的情况下在人前流泪,他不习惯的往楚离的方向靠近了一些,抽了几张纸巾递给他。
然而,被拒绝了!
准确的说,是楚离的眼中只有玉雕,把他无视得彻底。
过了许久,楚离收拾好情绪,问道:你是谁?
陆非起身,朝楚离伸出手,疏离笑道:刚才忘了和楚先生作自我介绍了,我是陆非。
楚离颤抖道:陆非?
陆非点头:陆地的陆,是非的非。
楚离有刹那恍然,他仿佛又看到了陆非,听到了相似的话。
大爷我叫陆非,陆地的陆,专门惹是生非的非!
陆非走了,又有新的陆非出现,还状似与以前的陆非关系密切。
楚离的心脏忽然揪疼起来,十几年的追逐,说到底,他只是暗恋者而已,见面时连丝毫感情都不敢表露的可悲暗恋者!
他只会找尽机会与陆非偶遇,与他说几句话就心满意足,关于他私人的问题,却不敢涉及。
比如面前的,与他同名同姓的陆非,他就从未听他提及过。
楚离回神,再度无视了陆非,直白询问:陆先生,能否告诉我,你是怎么知道陆非先生有东西寄存在我们行里的?
和陆非是什么关系,怎么从他手中拿到摩斯密码的?
陆非正色道:不好意思,这关系到个人隐私,不方便透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