魏中林是在一个晴空万里之日启程离京的。
他虽充军身份仍是罪臣,手脚皆佩镣铐,形容落魄,可孟宛清却比当初去他府上看他时放心了不少。
他眼底,再无情绪。
曾经那样一个喜怒形于色的人,如今再难叫人窥探他在想些什么,那些磨难、变故让他迅速从斗酒取乐的纨绔子弟变成历经世态的男人。
“有什么话,就在这说吧,待启了程,再见面也不知是什么时候了。”黎平此次只是带队,去了那边后不久后还要回来的。
可魏中林就不一样了,那些充军的罪臣,有的要等平定那些蛮族,有的则早早死在了训练场跟战场。
这一去,便是天各一方、生死难卜。
孟宛清有千言万语想要跟他说,跟他讲,可望着他眉眼深深却又一个字都讲不出来。
她今日来时,特意带了壶酒,是秋露白。
许是闻到了酒香,魏中林枯深的眼神微微动了动,哑声问,“能否借我些许酒。”
她连忙将酒递上。
却见他将酒打开朝着东西方向缓缓倒出了些许,那正是提刑司跟禁庭,而他在祭奠什么,她又如何不清楚。
“孩儿不孝,未能送你们最后一程。”倒了一半时,魏中林眼底汹涌,像大雨滂沱前的夜,暗沉沉的。
满腔激愤都化为忍耐,将剩下的酒一饮而尽。
只听“啪啦”一声,酒壶砸碎在地。
他下颚仍在残留的酒液,更映的青茬儿明显,她听见他哑着嗓子对她道,“我走后,每年劳烦你去我爹娘坟上替我上香。”
孟宛清才要开口应,眼睛已经模糊,她只能用力点头。
“今日一别,也不知何年相见。”说到这,他沉暗的神色终于缓和些许,眺目望向奉恩侯府方向,许久,许久。
“时间到了,该走了。”旁边士兵催促着。
亦打断了孟宛清还来不及说出口的那些,她只能碎碎重复着那几句,“一路小心,万事珍重。”
魏中林潇洒转身,大步踏向队伍,却又在众人都不备的情况下返身回去,上前重重抱了她一下。
这个拥抱来的这样突然,突然到她甚至都没能来得及伸手回抱他一下,他便掉头走了。
充军的队伍熙攘攘沿着城门向外走去,转瞬,吞没了那个削长的身影。
孟宛清眼睁睁看着城门打开,又眼睁睁看着它关上,两只酸的发胀的眼睛终于亦随着被那道门隔绝的光缓缓闭上。
*
路旁,一辆马车无声无息的经过。
车夫见此情景问了声,“大人,可要停下。”
苏柏隔帘相望,“不必。”
不必么?车夫也不敢多问,嘴里“驾”了声便又打马继续向前,绕过了城楼。
苏柏垂眸望着手中书卷,正翻到陈子昂的那首《春夜别友人》:
明月隐高树,长河没晓天。悠悠洛阳道,此会在何年?
……
“苏柏,你为何在这儿跪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