对其它人,她从来是端持威仪的。
*
春闱九日,倏忽间已过了六日,还剩最后三日。
诗赋,帖经、墨义等均已考过剩下便是考策。
策即议论。依据考官提出的有关经义或政事问题,考生发表见解,提出对策。策问所及范围较广,有朝政、儒学、民生、管理等,比起帖经、墨义来难度更大。
孟宛清在号舍中几乎忘了时间,心无旁骛伏案疾笔。
“民无不为本也,国以民为本,君以民为本,吏以民为本。”
“《成之闻之》中亦有:“闻之曰:古之用民者,求之于己为恒。行不信则命不从,信不著则言不乐。民不从上之命,不信其言,而能念德者,未之有也。故君子之莅民也,身服善以先之,敬慎以守之,其所在者入矣,民孰弗从?形于中,发于色,其诚也固矣,民孰弗信?是以上之恒务,在信于众。””
“善者民必富,富未必和,不和不安,不安不乐。善者必众,众未必治,不治不顺,不顺不平。是以为政者教导之取先。”
“……”
几日下来她手臂不停,偶尔停下来时都能感到酸涨,蘸墨时还会发抖。
每每此时她便深吸口气以左手强执右手手腕,以此固定收力,一笔一划,一字一勾,满腔心思跟专注都投在卷中,未有分心。
为防困倦,她还特意衣领处粘上苍耳子,但凡想垂首歇息颈部便会补苍耳子的刺扎疼,好几次下来她细腻的颈脖处都扎红了,片片红点跟扎出血似的。
“上好礼则民使……使民如承大祭……其养民也惠,使民也义……”
面对种种策问,孟宛清凝心之余亦深觉沉重。
众所周知孟士宏本人便是在朝官员,他是申午年的进士,考中那年堪堪十八岁,比孟宛清如今大出几岁,论学识,内涵,博识,也不比同榜的其它进士差。
若有心,他大可在家亲自给她督促指点一二。
像这种时政策论,孟宛清毕竟初出茅庐,了解甚少,何况在庄中那几年消息闭塞,不像孟朗打小生长在京城,她跟他,隔了几年的间差。
“唐朝的《晋宣帝总论》有云:平民百姓。 凡考虑天下之事,首先要想到广大平民百姓。”
在她面对眼前考策极度沮丧,浮躁时,脑中似是浮现怪师傅曾对她说的话,还有他那张枯瘦却有神的面庞。
“为国者,以民为基,国之所以为国者,以有民也。”
慢慢的,她竟静下心来。
细细回忆。
忆起怪师傅每日对她严厉的教导跟指正,教她学医时,她总是辩错草药,气的他用藤条抽打她手心痛骂“学医不精,不若不学医也!”
自此后,他再也不指正她,任由她识错辩错,却也正因如此她吃坏药草闹坏好几次肚子,有次险些断了气。
也正因他这般严厉的不近人情,她才能在短短半年内从不沾医理到通晓医学。
“得人者兴,失人者崩。”她才精通医理后他却罢手不教了,转而跟她谈论起治民之道。
那会儿的她或许似懂非懂,如今想来,却大有深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