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炷香的功夫后,霍祈和松萝站在一幢三层竹楼前。
若说岁绵街热闹,那这一半的热闹,得归功于一招鲜。
眼前这幢竹楼,虽不够华丽宽敞,但胜在雅致家常,木扶疏,相映成趣。酒楼里灯火通明,人声鼎沸,浓郁的酒香、热烈的笑骂声和饭菜香交缠碰撞,一派热腾腾的烟火气。
迎客的店小二瞧门口站着两位年轻姑娘,一个狡黠机灵,一个清艳端丽,忙咧着嘴迎上来:“二位姑娘打尖儿还是住店?”
霍祈像模像样地说:“打尖。里头可有位置?”
店小二的牛眼眯成条缝:“有的,有的!只是不知姑娘是想要单独的隔间,还是就在大堂用饭?”
他猫着身子,指头往后边竹楼比划:“一楼大堂热闹,掌柜的还请了说书先生给客人们逗趣儿。上头两层的包间胜在清静,没人打搅,只是价钱上要多加十文钱!”
霍祈沉吟片刻,这样的酒楼,大堂鱼龙混杂,消息也更为活络灵通,说不定能探听到更多。
她道:“大堂。”
店小二点头灿笑:“好嘞!姑娘随小的来。”
霍祈进店环视一周。
四壁皆是精细的木雕,一楼大堂早已坐得满满当当。挤挤嚷嚷,圆袍斜襟,各色人等都有。中央摆了四只稻桶,拼凑成一个简陋的台子。一个头发斑白的长胡子老头站在上面,手摇折扇,唾沫横飞,绘声绘色。
店小二的眼睛灵活得就跟钻洞的老鼠般,穿过柜台,挤过两排拥挤油腻的桌椅,他在东南角寻了个位置,招呼霍祈和松萝二人坐下。
店小二拉下肩上搭着的长条抹布,囫囵擦了擦灰扑扑的桌子,一面倒茶,一面乐呵呵地开口:“姑娘想来点儿什么?”
松萝将小二倒好的茶推到霍祈面前,霍祈晃了晃手中的茶水,低眉道:“我听说你们这儿有道醋溜桂鱼,做得最好。”
小儿将抹布往肩上一搭,打量霍祈一眼:“瞧姑娘这模样,是外乡人吧?”
“有这么明显么?”霍祈抿了口茶,神色自若,“不错,我是江阳人。”
松萝眉头一皱。
大人什么时候成了江阳人了?不过瞧大人这一本正经的模样,应当另有隐情。
这么一想,她五官舒展开来,冲店小二道:“店小二,你可别顺势敲竹杠。一招鲜什么菜色要多少银子,我可是心里门清!”
店小二丝毫不恼,反倒觉得这两位姑娘有意思得紧:“姑娘这就是说笑了。多少江阳来的客商都来俺们店打尖儿?若敲竹杠,谁还来当回头客?”
这说的是实诚话,松萝放下心来。
店小二极有眼色,继续道:“就连咱们这儿新来的说书先生,都是江阳人哩。保不准二位姑娘还认识!
霍祈露出零星一点儿笑意:“是吗?”
“正是呢。瞧我这嘴儿,净和姑娘说别的去了。”店小二也笑,“除了那道醋溜桂鱼,姑娘还想要点什么?”
霍祈朝松萝扬了扬下巴:“你来点。”
松萝似是没想到霍祈让她点菜,不由愣了愣。不过很快,她就如老客般拍了拍桌子:“一份鱼圆子,一盘香煎豆腐,一碟随阳烧梅。最后嘛,再来一壶桂酒。”
店小二喜笑颜开:“好嘞!姑娘等着!”
等店小二走了,松萝才后知后觉,小声说:“姑娘,奴婢是不是点太多了?”
霍祈没当回事:“不多,能吃是福。”
松萝揉了揉自己的脸颊。
上菜的间隙,松萝捡了些有意思的话来说,都是些她从话本子里看来的随阳轶闻。霍祈或是莞尔一笑,或是认真颌首。
待到最后,松萝突然认真托腮说:“唉,姑娘明明只比奴婢大两岁,奴婢却经常看不懂姑娘。”
霍祈好笑道:“看不懂什么?”
松萝拨动手指,一件一件地说:“姑娘明明就是个热心肠,在人前,为何偏要装得不近人情?在宫中是这样……方才在那位葛大人面前,姑娘也是如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