祁玥自幼在绥阳长成,虽是养在深闺里的姑娘,亏得府里父兄皆在朝为官,二人议论政事时,她也毫不避讳地呆在一旁,耳濡目染久了,也能对上众臣的姓名。
“于霖这人,我倒是听过一二。官至下府折冲都尉,不算太高,可他生了一张好嘴,又会攀关系,大家也都愿意给他这个脸面。”
白念思忖着,将自己心里的顾虑和盘托出,祁玥听后,也觉得窦氏此举有些怪异。
“能将帖子递到你这儿,想必是经过多方打探的,可她打探你做甚么呀?”
白念自诩自己没有甚么可供别人打探的底细,撇去这层,唯一能想到的便只有她和祁荀的关系。
思及此,她收起请帖道:“届时我寻个借口推脱,省得惹出麻烦事来。”
“不去似乎也不妥帖,反倒显得我们小家子气,上不了台面。不若我陪你同去,届时也好有个照应。”
二人又聊了一会,过了午后最热的时分,祁荀也打宫内回来,回后听闻白念着人寻过他,当下连衣裳也未及换,直接到了祁家二爷的府上。
祁玥见他一身朝服,嘴上连啧几声,向白念投去艳羡的目光。
白念赶在祁玥开口揶揄她前,立时拉着祁荀上了回府的马车。方才小步快走,上马车时,白念的额间已冒出一层细汗。
祁荀坐在她身侧,瞧她一幅毛毛躁躁的样子,恍然记起白念幼时学步不稳,跑向他时,横冲直撞的模样。
小团子扑到他身上,肉嘟嘟的小手一伸,两眼弯成月牙儿,嘴里含糊不清地喊着:“阿荀哥哥,抱~”
初时祁荀不擅与人交际,瞧见宁音黏着他,也不将此当做一回事。好几回他都冷着张脸,直接绕过宁音,逼得她乌黑的眸子顷刻落下泪来。
可宁音自小就不记仇,下回见了他,跟没事人儿一样,照例是小手一伸,甜糯糯地喊着‘阿荀哥哥’。
后来,他同祁展年起了争执,祁展年一怒,直接拿着笤帚往他身上打,最终还是宁音蹬着小腿,不肯教那笤帚落在祁荀身上。
祁荀记得清楚,宁音嫩生生的额间被尖锐的石块划破,刺目的鲜红汇融在她挂满金豆子的小下巴上。
自那以后,宁音一伸手,他就抱得极快,宁音喊他‘阿荀哥哥’,他这心里竟比吃了蜜还甜。
可惜回忆并不长久,宁音丢了后,他一度自责沉抑,性子竟比以往更执拗了些。
原以为失去便失去,再也寻不着了,幸好,他又将人找了回来。
白念瞧见祁荀目不转睛地盯着自己,拭汗的动作一顿:“你总瞧着我作甚?”
祁荀接过她手里的帕子,替她擦拭道:“走这么急做甚么,仔细摔着。”
自打那日从山洞回来,祁荀对她,愈发关切得紧,喝汤怕她烫着,走路怕摔着。白念虽甘之如饴,到底还是太谨慎了些。
“我不是学步的小孩子,如何会让自己摔着。”
祁荀也觉得自己的行为太过严谨,反倒将人拘束住了。可他太清楚失去的滋味,以失而复得后,才倍加小心翼翼。
拭完汗,收起帕子,他才问起正事来。
“方才听闻流音来我院里一趟,可是有事要同我商谈?”
第77章 流言 人小侯爷宠得紧,不容你置喙的
白念复又提了一回窦氏送帖的事, 话里问了祁荀的意思。祁荀紧拧着眉头,半晌没说话。
窦氏是于家的人,同白念非亲非故, 二公子的满岁宴, 如何也请不到白念的头上。她有这心思, 还亲自跑一趟将帖子送至白念手里,既是猜出他们二人交情匪浅, 又料准这事若先传入祁荀耳里,他定然一口回绝, 没有半点余地。
祁荀捏着白念柔软指头,如实道:“这事八成是冲着我来的, 你若不愿去,随意捻个借口便可回绝。若是觉得呆在松笙院无趣,让阿玥陪你逛逛也是好的。”
他从不愿将这些烦心事抖到她面前,左右于家也不敢在众目睽睽之下生事,邀白念赴宴,不过是探探她的口实。有些诸如白念的身世的事, 就连自己还拎不清呢, 窦氏要从她口中套话,也难。
既如此, 那便没有甚么犹疑不决的,高兴去便去,不高兴去也不妨事。
白念心里有了主意, 转头将视线落在祁荀的手,又记起他尚未好利索的伤来。
“我先前就想问你,你这伤究竟是怎么来的?”
祁荀为人刺杀一事,传得满城风雨, 白念自然知晓这是凶手的手笔。可凶手是谁,同祁荀有何种过节,亦或是朝中局势如何,她一概不知。
打她回了绥阳,便隐约察觉烈烈的硝烟气儿。先前还说不准这场战火从何而来,直至祁荀受了重伤,她这份不安的情绪才找着落脚之处。
“可是有人同你树敌?”
朝堂错综复杂,她一时半会也理不清其中的弯绕,只她知晓,祁荀重兵在握,又是直率不羁的性子,树大招风,他这行径,难免招来非议,惹人眼红。
白念将话问得直白,难打圆场。祁荀不好三言两语地糊弄过去,除了小姑娘的身世外,他索性将自己这段时日的作为一五一十地告诉了白念。
白念心思纯粹,心里一有不快便显露在面上。她先前也听旁人提过宁远将军的事,心里早早存疑,身经百战的大将军如何会落得蒙受冤屈的下场。
听祁荀一说,心里也有几分了然。
她忿忿地捏了捏掌心,一拳砸在祁荀的腿上,祁荀倒吸一口凉气,大手包住她了小拳头,笑问道:“发这么大脾气做甚么?”
“身正不怕影子斜,你前脚才寻找证据,后脚便有人找上门来,这不是心虚是甚么?可怜将军满门忠烈,竟着了奸臣的道。”
一提到宁远将军,白念的情绪便有些强烈。说不上是甚么原因,就是发自肺腑地愤慨与难过。
祁荀也察觉到她情绪,转头沉沉“嗯”了一声。帘外日影西斜,余热腾在半空,钻过轿帘,扑面而来。
他陡然生出几丝烦闷,换做先前,真相大白是桩皆大欢喜的事。可眼下,却又有些说不准。
白念趴在小窗檐口处,愤慨的情绪缓缓歇了,偶尔瞧见几个摊贩冲她吆喝,她也眉眼带笑地回上几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