元柔对祁玥有些发怵,盖不是因祁玥的家世,而是因祁玥同祁荀的关系。
祁老太太极具修身齐家的本事,她家教甚严,故而膝下三子重孝悌、知礼义,从未有过家宅之争。
祁家有三房,自他们自立门户以来,皆是互相帮持,从未有过你争我夺、暗下黑手的时候。
祁玥是祁荀的堂妹,二人关系近,常有往来。齐茗虽去过侯府,却碍于祁荀疏冷的性子难以近身。她日后若是想入侯府,势必要率先拉拢祁玥。
“好了好了,想必是白姑娘一时嘴快,未经斟酌。我并未就此动气,元柔你也少说几句。”
齐茗抚着祁玥的背,她这话乍听之下是和事的言辞,仔细辨来,却大有深意。
白念蹙着眉头,只觉得这话怎么听都不对味。
正此时,院外传来一阵稳重有序的脚步声。
白念抬眼望去,只见一袭缂金的墨绿色锦衣朝她款款拂来。来者高绾凌云髻,发髻上并未有琐碎的修饰,唯有那么一副鎏金点翠钗托着她通身的富贵。
白念不认得此人,只见身侧三位姑娘齐齐颔首,唤了声‘夫人’,又见祁玥热络地跑去,眉开眼笑地馋住来者的手。
“念念。这是侯夫人。”
白念后知后觉地反应过来,侯府的夫人,那便是祁荀的生母。她缓缓垂下眼睑,双手藏于袖口中,沁出一层薄汗。
都道侯夫人是绥阳难得的美人,今日一见,才知外边所传不虚。白念福了福身子,
她压根没料到侯夫人会亲来松笙院,更不知夫人此行的目的。
孟氏走近一步,眼神流转于在凉亭内的每一位,扫视了一圈后,最终直直地落在白念的身上。
白念愣了一瞬,已经了然孟氏是冲着自己来的。
想来也是,孟氏是祁荀的生母,对他的事自然要比旁人上心,过来探探白念的底细也是桩无可厚非的事。
孟氏一早听闻祁荀从花楼里赎回一个姑娘,可她私以为祁荀是个知分寸,便也没有过问。只是她没料到,祁荀回绥阳时,竟将花楼赎来的姑娘一并带回来,非但如此,他还光明正大地将人安置在名下的松笙院里。
事关祁荀婚娶一事,孟氏哪里还坐得住,直至祁荀和祁展年皆上早朝,她才收拾着出了侯府。
“方才我在屋外,好似听见了争执声。甚么事这般热闹,我也想听听。”
齐茗面带笑意,俨然换了副神情,她绕过祁玥,站在孟氏的左侧道:“夫人莫见怪,都是闲来无趣说的小话。”
她本想打个马虎眼教此事翻篇,偏偏祁玥一手摁着那张将要翻页的纸,非要把话说个清楚。
“伯母,你可见过伍娘的绣品?”
齐茗浑身一僵,登时觉得心慌。她们几个的说辞尚且只能应付白念,侯府夫人身份勋贵,甚么奇珍异品没有见过。她眼神毒辣,这柄白绸花鸟竹柄扇是真是假,一眼便能辨出。
孟氏轻点祁玥的额间,缓缓开口道:“你平日可不喜这些,今儿怎么问起绣品来了?”
祁玥一把夺过齐茗手里的绢扇,绢扇微微举高,正对着东升的天光,
“方才我们正是讨论此事。”
孟氏淡然地抬眸,一眼瞧出其中端倪。可她没有立时戳穿,接过祁玥手里的绢扇,交至齐茗手里,说了句含糊其辞的话。
“齐姑娘当真极爱伍娘的绣品。”
齐茗一听,还以为自己手里的那柄正是出自伍娘之手,嘴角自然而然上扬。
白念却蹙着眉头,一副欲言又止的模样。她虽没有伍冬的绣艺,却有一身辨别真假的本事。白行水在永宁时,没少教她,瓷器玉器、古籍善本、刺绣字画,凡是摆在她眼前的,她皆能认上一认。
齐茗手里的那柄,绣工还算上乘,细节处却远不及伍冬,如何能说这是出自西梁赫赫有名的绣娘伍冬之手。
孟氏瞧出她的迟疑,心中了然,开口问道:“白姑娘,你有话要说?”
白念抿了抿嘴,换作常人,她兴许还能委婉地点破。可眼前的孟氏正是祁荀的生母,碍于祁荀,她也得顾及孟氏的脸面。
“没有,我只是觉得外边天热,夫人不妨进屋坐坐。”
孟氏捻着手里的手钏,对上白念澄清的眸子后,手里的动作渐止。
饶是名动京城的昔日美人也不得不承认,白念的那双眼,当真是生得又美又纯粹。这份纯粹干干净净,会说话,里边的情绪丝毫不加遮掩。
孟氏收起手钏,嘴边弯出一个弧度:“进去坐坐也成,只是我喜静,素来不爱热闹。”
这是句逐客令,却不知下与谁听的。
齐茗立时献殷勤似的去扶孟氏,不成想孟氏小臂一抬,她便落个空。
“白姑娘既住在松笙院,那便是松笙院的主人。往后若是碰到前来寻事的,也不必客气。”
白念有些惶恐,摆手否认道:“夫人误会了,这是小侯爷的院子...”
还未及她说完此话,一串莹润的手钏便落在了她的手里。
“他要送我还能拦着不成?”
屋外三人皆没甚么好面色,她们并不迟钝,孟氏这话还不明显?心都偏得没边儿了。
她们再赖着不走,怕是要给各家府里头丢脸。
白念双手捧着手钏,手钏统共十八颗,主珠是圆润的白水晶,结珠处是两颗水头极好的绿翡翠。
她转了转手里的玉珠,一双眼茫然地眨了两下。
祁玥抿嘴偷笑,轻轻地将手钏戴在她莹白的手腕处,推着她往屋内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