庆春院是甚么地方,弄出些声响再寻常不过。可她到底是头回出入这烟花巷柳,听了这些声响,难免面红耳臊,浑身一僵。
白念想起方才自己撞了屋门,眼下屋门处缝隙渐大,她生怕自己坏了屋里人儿的好事,一双素白玉手轻轻搭上格心,正要将门缝阖上,忽有一指骨分明的手捉住了她的皓腕。
屋门‘嘎吱’的声响很快没入欢愉声,白念一身柔骨抵不过有力的手劲,腰腹一软,整个身子向前倾去。不及她惊呼,就被眼前的男子捂住了嘴。
庆春院里不乏俊逸的男倌,可屋里的这位,白衣黑发,眼底泛红。恍若刀削的面容,莫说是庆春院,便是整座永宁城,也找不出第二个比他还好看的人。
白念看得出神,险些忘了自己闯了男倌待客的屋子。待她回过神,才发觉眼前的男人衣冠端正,半点没有床笫之私的痕迹。
恰巧相反,同庆春院其他谄媚讨好的男子相比,这人眸底晦暗,虽是素衣,却浑然带着几分逼人的气势。
“你是谁?”低沉紧劲的声音从近处传来,在瞧清眼前之人是位姑娘后,仍没有半点怜香惜玉。
“说话。”
白念被抵在屋门上,胸口若有若无地起伏着。她垂眸,细细痒痒的鼻息喷洒在男人手上。
男人眉头轻蹙,料想她没甚么逃跑的本事,这才松开手。
小姑娘喘了几口气,水洗似的眸子好似藏着细碎的星芒,她怔怔地瞧着眼前的男人,过了半晌才缓缓回道:“我不过是逛花楼的主顾。”
宜春院这地,除了男倌和主顾外,还有旁的甚么人吗?
然而,眼前的男子惊慌疑惧,一有风吹草动便如白兔一般警觉,瞧着不像是风月场的老手。
加之他今日一身白衣,无腰牌挂身,与花红柳绿的庆春院,完全不搭腔调。
白念的眼神偷偷落在男人的胸口,胸口处衣襟交叠,裹得严实,但乍一瞧,紧实的轮廓若隐若现。
小姑娘面色浅红,吞了吞口水。
男人被她看得眼皮一跳,后知后觉发觉自己入了满是男倌的花楼。
“你是不是初来宜春院?”白念眨了眨好看的眸子,露出两个精巧的小梨窝:“瞧你一身素白,可是家中有难,被迫签了卖身契?”
男人神情微怔,一双眸子不自觉地盯着白念娇俏软乎的脸。
他的脑海中互现一团子大小的小姑娘,小姑娘不过垂髫之年,乌黑的长发绑成两个发髻。她的眸子水灵灵的,话虽说不利索,笑起来却很是好看。
“公子?”
听了脆耳的声音,男人的眉头锁得更深了。
他正欲开口辩驳,而后又记起甚么似的,话在嘴边绕了个圈,最终顺着白念的话回道:“姑娘说得不错,确实有迫不得已的缘由。”
听着毫无生气的声音,白念顿时敛起笑意,细腻的小脸一僵,微扬的唇角渐渐下压。
宜春院的秦妈妈眼光毒辣,算盘脑袋,她挑拣的男倌姿貌绝佳,没少替她挣银钱。
可饶是如此,她仍旧贪得无厌,平日里苛待惯了,该捞的油水皆被她吃抹干净。
眼前的男子清冷孤傲,恍若谪仙。这好端端的人若是落在秦妈妈手里,还不知被她折腾成甚么模样。
只一想到谪仙般人将折辱在秦妈妈的手里,白念藏不住事的小脸上便落出几分忧心。
“这地不好。”
白念虽头一回来庆春院,确也见了不少好看的男子,只是眼前之人,一身白衣,干净地恍如阿爹送她的上好玉石。
庆春院水深糜乱,不是他该待的地方。正巧白府这几日打发了一批搬弄是非的人,眼下正是缺人手的时候。
她想着,若她将这漂亮哥哥买去,上好的玉石便不会掺上杂质了。
白念原是来开开眼界的,可眼前的漂亮哥哥着实可怜,她壮着胆子向前迈了一步,盯着男人俊逸的脸看了半晌,在男人不可置信地眼神下,伸出手嫩白的指头,鬼神使差地戳了两下。
“你这么好看,我买你回家好不好?”
第2章 舶商 他生得好看。我从未见过如此好看……
“你这么好看,我买你回家好不好?”
男人掌心微敛,他活了二十载,头一回被一姑娘吃了豆腐。然而眼前的姑娘出落得水灵,一张桃腮带笑的脸上无半点坏心思。
见他没甚反应,白念后知后觉地愣了一瞬,她一才及笄的小姑娘,如何能说出这样的话。只怕是人未买成,反倒生了误会,白念心里一急,粉白色的掌心朝外,忙摆手道:“公子别误会,我买你回去并不是...”
话还未说完,便瞧见眼前的男子笑如春风道:“好啊。”
白念被这笑意晃了眼.
这就应下了?
屋内静了一瞬,白念两眼弯弯地盯着他瞧,男人细长的凤眸微扬,敛去方才疑惧的神情,眼下坦然自若的模样宛如清冷谪仙。
见她一动不动地盯着自己瞧,男人面上透出几分不自在:“姑娘?”
白念应了一声,而后意识到自己失态,待她回过神后,轻咳一声,忙扯开话题道:“宜春院的卖身契,可是放在秦妈妈那儿?”
男人反应极快:“是。只不过还得劳烦姑娘明日再来。”
赎身也算件大事,手续繁琐,熬到明日再来领人实属情理之中,故而白念并未起疑心。再者,庆春院男倌的身价水涨船高,她今日出门时只带了几锭银子,逛逛花楼绰绰有余,用于赎人却还是有些勉强。
白念既允了此事,便不急在一时,她伸手拍了拍男人的肩头,语气甜腻柔软:“别怕。往后有我护着你。”
白念走后,屋子的屏风后边传出一阵声响。
男人用余光轻瞥了一眼,敛起笑意后,顿时冷声道:“出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