修真界风气开放,修士们彼此之间也并不在乎自己道侣的性别,只要心意相通,就可以在一起。
当然了会有几个讲究阴阳调和的,而且将阴与阳直接和女与男挂钩的门派,对于男子之间或者女子之间的情感不太能接受。但这些门派还算通情达理,一般会允许弟子自请脱离门派。
所以像明月剑谱的“明明如月,何时可掇”,那位女剑修心里的明月是谁,众人并不深究,剑修更关心这剑谱能带给自己的好处。
因此徐玄英对于发现自己喜欢男人这件事这件事,看得还是比较开的。
他从小一心沉迷于修炼,对修炼之外的事情并不是很感兴趣,后来受了伤以后万念俱灰,在身体和心灵的双重煎熬之下差点儿就想要结束自己的生命。
其实他受伤之后裴晋那一次的探视,实在是给了他一根绳子。那时连他自己也说不清,为什么在裴晋来的时候,他可以将自己的颓唐和迷茫都收起来,平静地对他说自己很好。
裴晋那时候肯定没看出来,因为他演技好得把自己都骗过去了。
他只是咬着牙,下意识地,似乎完全不在乎地,云淡风轻地对裴晋说,我没几年可活了。
裴晋不知道该怎么说,他第一次在这个人眼里看到了不知所措。
那个时候徐玄英轻轻地笑了,仿佛在这一刻角色调转,他安慰着裴晋。
正是在那一天,他选择了继续活着。他想世上还有裴晋这样的人活着,自己没道理在完全被毒给吞噬之前就去死。
尽管那烈毒发作的时候,他感到痛不欲生。
在知道自己和家二小姐的婚事之后,徐玄英是极力反对的。但是家族如此反对无效。他对那个素未谋面的未婚妻始终怀有敬意,因为一向喜欢了解一切的他知道想容为了能够修炼吃了多少苦。
所以他决定逃。既然已经明晰自己的心意,就绝没有把人家一个一心求道的姑娘拖入婚姻的道理。
他找到婵玉,希望能和她共同商量出一个对双方都好的办法。
徐家毕竟是沧州三大家族之一,和家的结亲其实有一个联手的象征意义,是为了敲打魏家。所以家二小姐过来也只是换了一个生活环境,不会有人为难她。
他把自己名下的房产地契都给她,若她不想在徐家待了也可以远走高飞。
不过他没想到的是那位二小姐同他一样选择了逃婚。在哑然之际他又发现了自己的短视,他可以逃,那二小姐自然也可以逃。
了结了这件事之后,他就一路去了药王谷。在药王谷待了一段时间之后,知道自己解毒无望,碰上了来求医的结九弦。
兜兜转转,他在九黎门又见到了裴晋。
那个时候他已然想明白了自己为何会在裴晋前来探视时,撑起最后的勇气和力量。
无非是在面对裴晋时,那个骄傲的徐玄英不允许他露出自己的脆弱与无助。他宁愿像一个旁观者一样陈述事实,带着笑对裴晋说自己没有几年的时间了,也不愿意让裴晋窥见自己的痛楚。
可是,为什么呢?
徐玄英想了很多。他想起自己第一次见裴晋的时候他受了伤,但是依旧凭借着自己精妙的符术杀死了敌人。
那时裴晋穿着一身白衣,脸色看起来有些苍白,胸口处还有不少血迹。他勉强支撑着站立,眼神冷静得可怕。
“你是谁?”裴晋问道。
那个时候他被年轻男人的眼神触动,觉得他像是沉着又凶狠的狼,受伤之后一边舔舐伤口一边保持警戒,随时准备咬断潜在敌人的咽喉。
徐玄英说:“在下徐玄英,是沧州徐氏的药修,这位公子莫不是千符堂的人?”
裴晋微眯起眼睛,对突然出现的漂亮男人满是戒备,但也不得不感叹他长得真是好看。
“公子不用紧张,我可以帮你。”徐玄英又说。
就这样,徐玄英救了裴晋,两个人去喝酒,成为了好友。
这或许就是一见如故吧,徐玄英从来没有遇到过和他一样能与自己无话不谈的人。
裴晋,他牢牢地记住了这个名字,也记住了在每一次想起这个名字时内心的欣喜以及彼时他还没有察觉到的悸动。
彼时的悸动在他们第二次见面时化作了实体。他以前总不懂凡人那些话本里的一见钟情,一往情深和翻山越海。但现在他懂了。
徐玄英一直觉得,世间万事万物都有它的道理,就像大夫开药时总会按照药方准确地称斤断两,没有丝毫差错。
但是情爱一事,实在是没有丝毫道理可言。他心悦裴晋,这就是没有道理的事实。
男人喜欢男人,在修真界并不是什么天理难容的事情,两个男人结为道侣,两个女人结为道侣,都是被接纳的。
让他比较踌躇的是裴晋对此怎么看。
根据他的观察,裴晋是一个温和却疏离的人。他极少能与人交心,但是很重义气。
他能感觉到裴晋对自己和其他朋友是不一样的,但这种不一样仅仅是把他当成了知己。做一辈子的知己没什么不好,只是他想要的更多。
他忍不住去想,如果裴晋对自己有没有伴侣,伴侣的性别都没有什么要求和打算,那么他会不会接受自己呢?
在九黎门与裴晋再遇之后,这种想法越来越明确,在他的心里生根发芽。而裴晋对他有意无意的接触的反应则给了他更多的理由去想这件事情。
他知道自己的毒可能没办法解,寿命也没有几年,所以不该和裴晋摊牌,那太自私了。但是裴晋就在那里,还对他那么好。
几经挣扎之后,他决定听从自己内心的声音。他想和裴晋在一起,想在自己没有几年的余生里和他在一起。
最开始修炼的时候,是为了谋大道求长生,现在他不求了。他只求命运垂青于他,满足他的妄念。
他把选择权交给裴晋,向他剖白了自己的心迹。
当然他没有告诉裴晋自己漫长的心路历程,只是对他诉说了自己的喜欢,问他能不能做自己的道侣。
裴晋的反应既在他的意料之内,也在他的意料之外。
他沉默了片刻,然后问自己:“你是认真的吗?”
徐玄英微笑着,眼睛一眨不眨地看着裴晋:“我是。”
又是一阵缄默,他那个时候其实应该是垂着头,不敢去看裴晋的眼睛。他说出自己的心里话之后耳根也有些发热,下意识地揪紧了衣服的下摆。
裴晋把他抱在了怀里。
直到他的嘴唇轻轻碰到裴晋的颈侧,他才有了拥抱的实感。
这时候的黎州城外是很冷的,连带着月光也有几分萧索。但是被月光所笼罩的,相拥在一起的恋人,彼此的心里应该都是暖的。
徐玄英突然觉得想哭,眼眶有些发红。
所以想容,洛九鱼和苏不渡一致认为,在这样的气氛下,那具突然出现的尸体简直太煞风景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