哈里大喊，又或是哭喊，“老福斯死了啊！”
没人理他，唯一朝他走来的，是两名监工，认为他在消极怠工。
哈里忽然感觉很绝望，比老福斯被压在大石下濒死时还要绝望，他在黑暗中呐喊，回应他的唯有监工鞭子的破空声。
他已经做好了迎接疼痛的准备，但那鞭子却没有落在他身上。
一只手在黑暗中探出，抓住了鞭子。
哈里感觉有一个人站在自己身前，但他在黑暗中看不清对方的样貌，只是隐约感觉那身影比自己高一些。
“你做什么！？”
那名监工因为鞭子被抓住，愤怒的喊道，随后便要出拳去打。
而一柄剑架在了他脖子上，让他瞬间僵硬，“放肆，这位是国王陛下！”
那名骑士的声音很大，让在场的所有人都停步。
哈里感觉脚一软，他意味自己听错了。
国王？
国王这个词，跟他们矿工沾边吗？
或者说，国王怎么会出现在肮脏的矿区？
是福斯提起的，继承王位的三殿下吗？
黑暗中，无人能看到那位国王的面貌，但因为骑士的声音，所有人都转向了声源所在地。
好似站在那里的人有种奇特的气场，即便人眼看不到，也能感受到他的存在。
出尘又高贵，慈悲又威严。
“老福斯，12岁入职，今年38岁，是葛福林矿区的老矿工了。”
苏临看着地面上死不瞑目的男人开口道，他的语气平静，但声音却很大，在黑暗中直入人的脑海，直抵灵魂。
“听说他经常负责带新矿工，葛福林矿区目前应该有一半以上的矿工被他教导过，学会了如何在黑暗中的矿坑内认路。”
苏临俯下身子，伸手将福斯的眸子闭合，“可他今天死了，你们却没人愿意停下了看他一眼。”
他站起来，目光环视四周，这一刻，尽管是在黑暗中，人们还是感觉自己被某种视线审视了，诸多矿工乃至那些管事和监工都莫名的不安。
“是在黑暗中的眼睛看不到？还是说你们的心已经蒙尘？”
苏临说完后，现场陷入长久的寂静。
“老福斯死了，在矿区出力二十六年，死后只得到了两瓦林的补偿，你们也是一样的，老福斯的结局，便是你们明日的结局，今日无人为老福斯发声，明日也无人会为你们发声。”
苏临淡淡道，“现在，告诉我，你们对现在的矿工制度满意吗？”
无人应答，或是麻木，或是畏惧于国王的威严。
但最终还是有一个人发声了，是站在苏临面前的哈里，他眼中含着泪，将头上的矿帽取下来很很的砸在地上，“我不干了！要杀要剐，随你们的便，活着比死了都痛苦，我还有什么好怕的！”
这一刻，长久的压抑，加上老福斯死亡带来的悲痛彻底被点燃释放，哈里连自己的妻子和尚未出世的孩子都忘了。
他只觉得人不应该这么活着，活得毫无尊严，活得苟延残喘，活到价值被榨干后，再无人多看你一眼。
如果他们不干活会死，那么交不上矿物的王室也一样会死，他贱命一条，若是能给那些肮脏的统治者添堵，也值了。
哈里回头大喊，“朋友们，还不明白吗！？我们根本就是畜生，工人不是这样的，我们应该有自己的权益！”
可无论他怎样呼喊，也没有人回应他的话。
因为那些工人们大多数已经认命，而尼姆国历代如此，他们如今也有自己的家庭要照料。
很艰难，很痛苦，但能活下去。
哈里很是失望，颓废的坐在地上，看向福斯的遗体，心中说不出的酸楚。
他忽然想起那个人说过的话，也许有些人，根本就不值得去拯救，因为他们自己都放弃了，是麻木的。
“你叫什么名字？”
苏临看向哈里。
哈里愣了下，他本以为自己如此大逆不道的发言，国王陛下应该会让卫兵和骑士老爷们砍死自己的。
“哈里.莫奎因。”
哈里鬼使神差的回答道。
“好，你的不满，你的诉求，我都听到了……”
苏临顿了下，朗声道：“而改革，将会从今日开始。”
说着，他拍了下手，人们便听到矿区外有沉闷的车轮与岩石碰撞声。
一尊巨大的板车被推了进来，而那板车上似乎摆放着一尊庞然大物，即便在黑暗中，也能让人感受到它的庞大，似乎是什么巨兽魔鬼，还在喷吐着灼热的气息。
苏临让人将其斜着卸下来，放在平地上。
许多矿工惊恐的后退，还以为是怪异在黑暗中降临了。
但苏临恰时的开口，“从今日起，它将取代你们的一部分工作，将沉重的矿石从下方拉上来。”
说着，身后的侍卫上前进行演示，将一座原本需要数十人才能拉动的、放满了矿石的巨型板车勾在那巨大机器的绳钩上。
伴随着机器运转起来，巨量的蒸汽在上方喷洒，那堆矿石被轻易的拉动了。
苏临带来的东西自然是蒸汽机，尼姆国本身没多工业化基础，即便他把图纸给他们，这里的工匠几十年内也做不出来，但他是异人，又是炼器师，做个这东西再简单不过。
他将蒸汽机的能源变成地热矿石，会比烧煤矿耐用的多，能效转化方面也被他改进了一些，会是个合格好用的蒸汽机。
只要有了第一尊蒸汽机，工厂等工具的制造就都能提上日程，加上他可以先批量制造一些，很快就能让尼姆国进入工业革命时代。
今日来矿区只是想投入使用，并跟矿工们科普一下，再发表一下改革宣言，没想到一来就碰上这事。
“邪恶的巨兽要和我们抢工作吗？”
有人颤抖着开口，认为那是邪术下驱动的怪物，才会有如此伟力。
“这不是什么邪恶的巨兽，它的名字是蒸汽机，是一种机械，你们可以将其理解为工具的集合体，是工业科技的产物，是能够批量生产的。”
苏临简单的解释道，也没指望这些矿工能理解，让尼姆国的国民接受新事物，需要时间。
而最简单直接的方式，就是让他们体验到新事物的好处。
“今后蒸汽机将取代你们重复的苦劳力，而你们每日工作下矿的时间，从原本的十二小时，改为八小时。”
苏临继续道。
在场的矿工听了苏临的话都愣了下，没想到这会是国王说的话。
他们是听错了吗？王室居然要让他减少工作时间？
如果他们每天只需要工作八小时，那岂不是比农民干活的时间都要少了？
“国王陛下，您说的是真的吗？”
哈里也是十分吃惊，忍不住问道。
“当然，我说话算数。”
苏临点头道。
“可是……如果我们的工作量不达标，尼姆国又如何完成永夜教会定下的指标呢？”
哈里犹豫的问道，说完后他又感觉自己有点多嘴，因为这是王室该担心的事，只要不削减他们的薪资，他们当然是做工时间越短越好。
但他也觉得眼前这位新国王有些不同，很独特，甚至他觉得对方可能是个好人。
而如果眼前的国王倒台了，他们也许还要回到艰苦的工作模式中。
苏临听了哈里的话，有些意外的看了眼哈里，没想到这个矿工居然还会担忧国家指标，“这个不用担心，有了蒸汽机的帮助，你们的产量只会比以往更高。”
他抬手道，“我还没说完，今后大家的工作时间改为每天八小时，如果自觉体力充沛愿意多干，多干的时间会另外计算加班费，另外，以后所有矿工每周都可以有一天轮休。”
在场的所有矿工都处于震惊状态，主要是这消息好到不真实。
什么？他们不仅每天只用干八小时就好，每周还能休息一天？
超出八小时的工作时间，还算加班费？
话说什么是加班费？他们根本没听过这个名词。
但很多人还是理解了，只要干的超过八小时，再另外做生产，就可以得到额外的报酬。
“诸位，为何我还没听到欢呼声？”
苏临笑着说道。
随后，工地上爆发出海潮一般的欢呼，“国王万岁！！！”
这一刻，什么信仰、什么永夜教会的教义都要统统往后站，没人能拒绝对自己有利益的事。
矿工们都疯狂了，尽管他们很多人都还认为那蒸汽机是邪物，但如果那邪恶的机器能够帮他们工作，让他们过上更好的日子，那么拥抱邪恶也不是不能接受的事。
哈里呆呆的站在那里，没想到福斯说的是真的，新国王真的要做改革，给了他们福利，而且是以前做梦都不敢想的福利。
可是……老福斯享受不到这些福利了。
待欢呼声结束后，苏临再次开口，“今日停工，我只需要两百名最优秀的工人留下，听我讲解今后矿区运转的模式，并对矿区进行安全维护，避免今后再出现意外死亡的情况。”
他看了眼地上的老福斯，“然而诸位干的本就是高危工作，出现意外的可能性总不为零，一旦出现意外，抚恤金按照目前金额的二十倍发放，也就是四十瓦林。”
这一番话，让矿工们更是激动，甚至有人觉得新国王是不是疯了，居然敢许诺这么多的好处。
“当然，我不希望你们这些国家的基石在工作中遭遇意外，所以矿区必须进行彻底的安全排查，高危工作尽量避免人力参与，一切以安全为重。”
苏临补充道，随后便让诸多工人散去了，按照他的吩咐，这些工人会得到今日的薪资，而留下来的精英矿工，则会得到一笔丰厚的奖金。
因此有很多工人争抢着的要留下来，差点爆发口角斗争，还是苏临的近卫们呵斥才控制住场面。
一群麻木的乌合之众。
苏临只能这么评价，但考虑到尼姆国的国情，这也是正常现象，对国民的改变要一步步来，他不能要求太高。
他之所以要先改革矿区，就是为了拉大基础生产力，地热矿石是良好的能源，他当然能够亲自挖矿，一个人就比这个国家矿工的效率要高。
可以后他疆土扩大了呢？难道他也全都去亲自挖矿？
那是不可能的，他需要打好基本盘，再朝外扩散辐射，简单来说，他要先把国民们的洗脑工作做好，才能朝外扩张。
“陛下，我来负责西边的矿道吧，那里我很熟悉。”
哈里自告奋勇的道，他方才看（用手摸）了陛下给出的工程图，熟悉矿区工作模式的哈里惊为天人，只觉得这位国王简直就是天才。
其实开采地热矿石并不难，但这么多年来，他们已经挖的很深了，要从地下几百米的地方将矿石运送上来，才是每日工人们消耗体力最多的地方。
按照国王陛下的规划图，是要重新加固精修矿路，并在各转折点挂转滑轮进行制导，随后连接上绳索，只要那个叫蒸汽机的东西开动，就可以从地下将矿车全都拉上来。
明白了其中运作的原理后，哈里粗略的算了一下，尽管他们每日以后只需要工作八小时了，但产量方面很可能是以前的十倍以上！
他们今日只负责理解国王陛下的方案，工地的停工将持续一周，这一周时间需要他们重新维修矿路的轨道，布置滑轮绳索的线路，然后排查安全隐患。
种种方案全都看下来，哈里感觉这位国王陛下是真的有为他们矿工的安全考虑，他心中十分感激。
有生以来第一次，他开始期待明天了。
当天下午，有二十台蒸汽机被运送到葛福林矿区，有人开始为矿工们讲解蒸汽机的运作方式和注意事项。
苏临首批一共打造了五十台大型蒸汽机，先弄了二十台放到葛福林矿区做试点，剩下的三十台全交给一批他挑选的工匠研究使用，并让他们去打造工厂机床。
为此，他不得不亲自指导那些还懵懂的工匠，让他们快些开悟。
关于能源驱动装置的选择，苏临也是考虑了一段时间才选择蒸汽机的，蒸汽机最高效率可达到20%以上，内燃机最高热效率可达46%。
差距明显，但蒸汽机的泛用性很广，对于这个世界的工业基础来说更容易铺开复制。
并且，说白了，烧开水这种模式并不落后，核动力也还是烧开水呢。
地热能源是这个世界的特产，苏临看到了其中的潜力，完全可以补足传统蒸汽机的一些缺点，比如传统蒸汽机体型巨大，很难放到小体积的移动装置上，但那主要是受限于锅炉的大小。
在地热矿石这种优质热能源面前，这个问题不存在，锅炉可以很小，就足够提供烧开水的热量。
简单来说，飞机之所以用不了蒸汽机要用内燃机，主要取决于燃料本身的能量质量比值上，地热矿石弥补了这个问题。
所以今后他就算是要开发汽车飞机之类的东西，这种永夜版新式蒸汽机也依旧可以满足需求。
三年时间有点紧张，不过苏临已经做好了初步的规划。
他要先两个月的时间在尼姆国内完成初步工业化，工业化带来的高生产力，便可以解放国民的双手，人力将会被他用在更有用的地方。
嗯，苏临还要搞教育，因为他需要宗教文化胜利，说的难听一点，他需要一个专业的洗脑机构。
到时候不仅孩子们要去上学，成人也得让他们抽空去上学。
只有将工业化搞好，科技才能迅速发展，累积自己的科技胜利积分。
生产力解放，他才能发展文化和宗教，累积宗教文化胜利积分。
有了人民的支持，和强大的工业化基础，他才能发展军备，进行对外征服。
今日在矿区的一番操作只是小试牛刀，尝试没问题后，他便会迅速改革国内的所有矿区。
矿区的改革完成后，下一个目标便是农业。
至于矿工和农民的基础薪资，他暂时没有改的打算，路要一步一步走，一下给太多福利，在生产力还没有兑现的情况下，国家的货币经济运转也会出问题。
他已经让人安排去铸币了，说白了就是印钱，瓦林这种货币只在尼姆国流通，本身的量这些年都没怎么变过，但他现在需要大量的货币，来与高生产力挂钩。
回到宫殿后，苏临看见陆知雪穿着一身修女服坐在窗台上，侧眸看向自己，“临临，我很好奇你都玩些什么策略模拟游戏，文明六吗？”
苏临笑着摇头，“不，我其实更喜欢玩ck3，还有群星之类的游戏。”
陆知雪有些迷惑，因为她不玩游戏，她也不是知道苏临的所有事。
如果她清楚那些是什么游戏，就会知道眼前这个男人是老‘战犯’了。
兄弟萌十一快乐！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