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41章 决战
决战当日，古封城外。
两千五百名修士联军在城下伫立，苏临与各大掌门立于高墙之上。
天海大师与他并列，而后苏临上前一步，在初升的朝阳下，他开口了。
“我知诸位仍旧心存迷茫。”
苏临目光扫视下方的修士们，有些修士昂首挺胸，有些脸上带着担忧，还有的带着畏惧。
“诸位今日集结在此，乃是因为苏某的域外天魔的言论，诸位在此，或是因为信了苏某的言论，或是因为掌门的命令。”
苏临神情严肃，“但总归，不是因我而来。”
“我知道，诸位既然直到今日都未离开，定然也是知晓事情的轻重，对域外天魔的存在性不再存疑。”
苏临继续道：“可诸位仍旧心存迷茫，是为何？”
下方无人应答，只是士气低落了几分。
苏临再次开口，“我来告诉你们，为何会迷茫，因为诸位不是军人，也不是凡人，踏上修行道路，能有今日成就，殊为不易，你们不会只听命令便可一往无前，你们或许不畏死，但需要一个死的理由。”
“是的，平心而论，这并非是我海风国该独自承担的战争，域外天魔是整个世界的危机，他们选择了我们这个边陲之地作为突破口，便是认为此处灵气稀薄，吾等的实力低微，很好拿捏。”
苏临手指向远方，“在那遥远的天道神土上，有数不尽的强盛宗门，有多如狗的元婴期修士，有我们无法想象的强者，可他们在繁华的土地上修行享乐，吾等在苦寒的边陲迎接关乎世界命运的战争。”
他顿了下，大声道：“这公平吗！？”
沉寂了片刻后，下方有修士呐喊，“不公！”
“不公！”
“不公！”
随后声如潮水，浪涌不止，每个人眼中都带着些怒意和不甘。
凭什么？
这是许多人心中的想法。
在认同了域外天魔入侵的情报后，所有人都会冒出这三个字来，这一仗凭什么是他们来打？
直到声音间歇，苏临才开口，“若域外天魔成功开启通道，未来此界必然寸草不生，再无一方净土，我们是弱小的修士，我们是修行尚短的修士，也正因为此，我们才未完全斩断尘缘。”
他目光扫视在场的修士，“我们在海风国内还有家人，还有朋友，有些道友或许还寻到了自己心爱的道侣，有了子嗣的延续，比起那些大陆上的强者，我们的牵绊太多，所以我们才聚在此处。”
他看着那些修士的眼睛，“是的，这场战斗由我们独自承担是不公的，可天道本来就是不公的，关乎世界命运的战争要弱者承担，强者却在繁华的土地上把酒高歌，这是何等的滑稽，又是何其的不幸？”
他话音一转，“可我们也是幸运的，因为我们不用把命运交到别人手中。”
他背负玄天剑匣，寒风拂过他的衣袍和长发，“弱者也有弱者的骄傲，吾等非是为世界而战，非是为那些强者而战，吾等是为了家人朋友而战，是为了自身性命而战，是为了未来而战！”
他背后玄天剑匣开启，“诸位，庆幸吧，在这天道大陆上的最弱之地，最弱的修士联军，将要去完成那些强者都无法做到的壮举，我们将亲手改写这个世界的历史。”
八荒落入他的手中，剑指苍天，“现在，告诉我，尔等是要像懦夫一样逃走等待死亡的宣判，还是要像勇士一样扼住命运的咽喉，杀出一条生路？”
“杀！”
城下修士沸腾了，一个个战意高昂，再无迷茫可言。
是的，他们愿意留下来，并不是想做出一番伟业青史留名。
这里有他们热爱的家园，有养他们长大的宗门，有他们所爱和爱他们的人。
他们可以战死，但他们的爱人、孩子就可以在新时代活下去。
谁言修士无血性？大道争锋，惧死者驻足不前，向死者中道崩阻，无畏者永往直前。
苏临迈步向西，“兄弟们，此身向西三百里，不破天魔不回头！”
“此身向西三百里，不破天魔不回头！”
“此身向西三百里，不破天魔不回头！”
“……”
在震天的呐喊声中，联军开拔，一个个修士眼中都饱含斗志。
各大宗门的掌门在苏临的演说下倒是比较平静，因为这些道理他们早就想明白了，逃走就是等死，还不如留下来搏一搏。
而他们也有更功利性的想法，若是能在此战力挽狂澜，那么将来等中州强者前来收拾烂摊子的时候，他们自然可以凭此为跳板，让宗门迁移到天道神土上去。
下方的大军中，苏临的三位弟子也在，处于金丹期强者的分组中，是攻坚组。
这个位置是很危险的，因为在和羽杀军对冲时会最先受到攻击，战死的概率极大。
但苏临没有阻拦弟子们的请求，各大宗门都是倾巢而出，他又怎么能让自己的徒弟躲在后面？
和叶音凝有关的转职任务他还未完成，但如今也顾不得那么多了，他也不可能护几个徒弟一辈子。
最多就是他有余力的情况下，用维度流放在战斗中救一下陷入危机的弟子。
…………
萧索的风拂过冬梅，园内几片落叶凋零，在地上打着旋儿转到了凉亭旁。
男人静静地坐在那里手捧茶杯，不远处侍立的宫女太监全都低眉颔首，连呼吸都要小心翼翼。
他们知道叛军已经抵达皇城外，今日便会是海风国建国以后最惨烈的一场战争。
连两千年轻洪武皇帝的那次平叛，也不足以和今日相提并论。
因为在皇城外的是超过两千五百名的筑基期以上的修士军队，领头的是海风国屹立数千年不倒的各大宗门的掌门，还有那位有元婴以下第一高手之称的玄天宗宗主苏临。
而皇城内的羽杀军，经过上次皇宫内部的乱战，即便是补充了人员，满打满算也才不过九百多人而已。
宫内的人自然想要相信永晟皇帝实力冠绝天下，能够镇压一切乱臣贼子。
可他们也很难不紧张，因为永晟皇帝从昨日起就一直坐在这里喝茶看着冬梅出神，直到大军压境，他也并未发布任何命令。
难不成是这位英明神武的陛下，真的觉得无力回天，所以才放弃了吗？
据说后宫内有两位妃子想要离开，被叶总管给关押了起来，如今可能已经被打杀了。
可即便是曾经同床共枕过的妃子出了这般事，永晟皇帝也没有过问，似乎一切都交给叶总管去办了。
离凉亭近一些的侍女小看到陛下的茶杯空了，便大着胆子上去添茶，这本就是她该做的事，只是陛下这两日平静的可怕，给人一种难以靠近的感觉，很多宫女都不敢上前。
小是五年前入宫的，当时她的家乡天魔道弟子猖獗，死了很多人，她们一家人一路逃难到皇城附近。
爹爹还是饿死了，连裹尸体的白布都没有，她饥寒交迫，哭也没地方哭去，在街头想要卖身葬父。
可这皇城内的大户人家似乎并不缺丫鬟，而她姿色本就一般，加上一路风尘，看上去卖相并不好。
无人问津。
她感觉到了世界的冷漠，这皇城中的百姓也好，修士也好，都要比其他地方冷漠的多。
当时她想，或许自己一家人不逃难的话，死在家乡，还有个埋骨之地，也不至于遭了这个罪，最后还是饿死了，连个裹尸布都没有。
绝望中，她颤巍巍的想要拖着父亲的尸体离开皇城，因为有巡逻的人曾嫌弃的说，她得死在外面，不要脏了天子脚下的净土。
可她刚站起来拉着草席往道路上拖了两步时，听到身后一阵骚动，路上的行人都退到两侧跪下，让她有些发蒙，不知道发生了什么。
当她回头时，看到一名俊朗的中年男子，身穿漆黑龙纹华服，在街道上走过，手中还提着一袋炒栗子。
抛开他的装束气质不谈，他在街上走的样子似乎和寻常人家逛街吃食也没什么两样，可道路两侧齐刷刷跪下的人都表明这个男人的身份不凡。
海风国内见之要跪的人，在这皇都，似乎只有一个。
小当时大脑一片空白，她知道自己应该让路，若是挡了此人的路，那岂不是万死？
可她没力气了，一连拉了几下草席都没动静，路边也有人看到这一幕，额头上带着冷汗，不知是在为她捏把汗，还是为别的什么。
那黑衣华服男子走到她面前，停下了脚步，看了眼躺在草席上，已经开始腐烂发臭的遗体。
“从哪来的？”
男人缓缓开口，和她想象的不同，并无多少威严，也不吓人。
“回、回……民、民女是从青县来的。”
小当时结结巴巴，话也说不利索，越说越急，“民女不敢冲撞您，家乡闹灾，一路逃到这里……”
她话语没什么逻辑，连称呼也不知道该怎么喊，心说自己完蛋了。
可男人只是脱下了他外面的黑袍，将其铺在了自己父亲身上，又看了眼小，“是在卖身？我这件衣服，足够葬你父亲了。”
街道上静悄悄的，无人敢说话，更没人敢抬头看这个男人。
唯有小当时抬头看了，她看到对方眼中带有一丝愧疚，她不知道这般人物，又为何会对自己愧疚。
男人起身时，将他手中的那份炒栗子递给自己，轻拍了下自己的肩膀，“吃点东西，去把你爹葬了吧。”
直到男人离开，她还是发蒙的，过了一会儿她才反应过来，那个男人便是当今的天子，海风国的永晟皇帝。
后面的事很顺利，在无人敢难为她，她去当铺要当掉那黑袍，却无人敢收，曾经拒绝自己的棺材店更是送了自己一幅好棺材，帮着自己把父亲下葬。
次日，叶总管来到她面前，给了她两个选择。
一是给自己一些盘缠，让她重新返乡，因为昨夜青县当地的‘匪乱’已经被平定了。
二是让自己入宫，算是全了卖身的契约。
小没有选择那笔丰厚的盘缠，她选择了入宫，她想报答陛下的恩情，也想在近处，多看看这个男人。
此时，她为陛下换上新茶，行礼后便要离开。
“小。”
可在她刚转身时，陛下叫住了她。
她万万没想到，陛下居然还记得自己的名字，明明自己入宫后仔细打理了一番，和当日邋遢的瘦小姑娘看起来不是一个人了。
这些年，陛下也从未叫过自己的名字，即便在宫中相见，也好像没认出自己一般。
她认为这是很正常的事，陛下日理万机，又怎么会记得自己这样一个小人物呢？
“婢子在。”
小回转身形，心中既高兴又害怕，她高兴陛下还记得自己，又害怕自己刚刚是不是多事了，让陛下不开心。
叶轻舟转头看了眼小，“宫内如今也有传言，说我叶家皇室为邪魔，所以才会被天下修士声讨，你怎么看？”
小没想到陛下会问自己如此大的事，吓得一哆嗦，但她还是大着胆子道：“不过都是些子虚乌有的传言罢了，不管别人怎么说，小都相信陛下是一位千古明君。”
“千古明君？”
叶轻舟笑了笑，笑的很僵硬，不知道他想表达什么感情。
小不敢继续吭声，只是低着头站在那。
叶轻舟喝了口茶，“当年你该拿上那笔钱，回家乡的。”
小有些迷惑，不知道陛下是什么意思，以她愚笨的脑袋，甚至不知道陛下此时是在怪罪她还是别的什么。
叶轻舟挥了挥手，“下去吧。”
他将茶杯放在桌子上，看了眼园内的冬梅，皇城外的肃杀似乎随着风传递而来，让萧索中也染上了硝烟的气味儿。
“叶轻舟也会有恻隐之心？”
摩力克在叶轻舟脑海中嘲笑道，“虚伪，事到如今，你还有必要再收买人心吗？”
“我现在还是人，自然会有些多余的情感，而统治一个国家，自然是要虚伪的，收买人心的手段，无论是在什么国度都用得上。”
叶轻舟说道。
“既然你那么喜欢那个小宫女，将来带她到你的永恒神国中去就好了。”
摩力克试探道。
“你我谁都知道，大阵启动后，皇城内除了我们自己‘人’外，全都会死绝，大战在即，朕哪里有功夫去安排一个宫女的去留？”
叶轻舟冷漠的道，“可爱的小哪里都有，在永恒的国度中，朕会找新的。”
“哈哈哈，这才是我认识的叶轻舟，走吧，相信你也有些等不及了。”
摩力克大笑道：“让我们，把那些虫子杀光。”
叶轻舟结束了和摩力克的对话，平稳的将茶杯放下，起身时黑袍微微拂动。
他自园林迈步登天，语气平淡却又传遍整个皇宫，“羽杀军，随朕出征！”
“杀！”
整齐划一的声音震天，近千羽杀军已在皇宫殿前广场集结完毕，皆是身穿宝器铠甲，手持锋锐兵刃，军阵整齐如一。
皇宫距离皇都城墙还有十几公里远，两方的气势便已开始冲撞，随着叶轻舟拔出自己腰间的佩剑，指向前方。
皇城内的主干道早已被清空，两侧楼房随着羽杀军的冲锋而倾倒，永晟皇帝一马当先，冲上了城头。
原本兵临城下气势汹汹的联军气势一遏，面对传说中的元婴期大能，这位统治了海风国五千年叶家的家主，就连各大宗门的掌门也都感到了强大的压迫力。
在联军军阵中，叶音凝抬头看向那个站在城头上方的龙纹黑衣男子，心情有几分复杂。
师父已经告诉了她，她的亲生父亲是谁。
她知道这一战是要讨伐自己的父亲，但城墙上的那个神武男人也是自己的杀母仇人，正是他的一道口令，才逼得母亲上吊自杀。
羽杀军已经在皇城内部集结完毕，他们是不会出城作战的，因为平叛根本不是首要目的，他们只要支撑到计划可实行的时间点即可。
在皇城内部作战是他们的主场优势，不仅地形熟悉，还能够在关键时刻限制苏临的空间道术。
而且护城大阵开启后，联军光是要破开城门，都要一番功夫。
至于在城内作战，会死伤多少民众？
那和他们域外天魔有什么关系？无非就是新鲜的血引少了些罢了，反正那些平民迟早都要死的。
城外，苏临与永晟皇帝对视，并无交谈。
他只是剑指皇城，“兄弟们，跟我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