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间偏殿乃是东离历代先皇小憩之所,还不曾睡过外臣,裴寂,你这胆子倒是不小。”
裴寂不卑不亢道:“方才是皇上说让臣在里面自便,臣才睡着的,不想这会儿又成臣的罪过了,既是如此,那臣往后便不进去了。”
老皇帝闻言挑眉,“你这话的意思,倒是在怪朕了?”
裴寂微微颔首,“臣不敢,只是汪太傅所言之事实在无趣,臣听着听着便睡着了,还望皇上莫怪。”
老皇帝嗤的一声笑出来,“瞧瞧,你这人的性子就是傲得很,三言两语,又把过错推到汪道远头上去了。”
裴寂见老皇帝心情大好,视线扫了眼龙案上的奏折,菲薄的唇角微微勾起。
皇上疑心重,但最不会怀疑的便是听话的臣子,他在偏殿假装睡着,一来确是在听皇上的话,随性自便,如此皇上不但不会生气,反而会更加信任他,二来则是避开了汪道远同皇上所议之事,免得皇上以为他一直在偷听。
汪道远前来面圣的时候,皇上并未让他走,而是让他躲进了偏殿之中,其实何尝不是在试探他?
只可惜,皇上自以为了解他,殊不知,他所表现出来的只是有意让皇上看到的一面罢了。
老皇帝不知裴寂心中所想,微叹一气后让曹德玉摆上了棋盘,烦闷之时,老皇帝就喜欢和裴寂下棋,如今裴寂已经摸出皇上的性子了。
而他也知道皇上为何会如此烦闷。
这两年,朝中大兴土木,以致国库渐渐空虚,而汪道远方才进宫,又提议皇上给工部拨款建造舰船以抵抗海上倭寇所用,提议倒是好的,只是汪道远提出的数目太大,皇上这才犯了难。
“往年宫里修宫殿时,都是从海上运来的原木建造,而今倭寇肆虐,工部不得已只能从蜀北深山伐木,只是蜀路不通,原木又运不出来,修路的代价又远高过了伐木,可若是建造舰船,单单一只就要数百万两白银,如此算来,此事倒像是走进死胡同了。”
裴寂凝声道:“舰船肯定是要造的,如今江浙一带仅靠吴将军所率领的三十万大军驻守着,根本难以抵抗野心勃勃的倭寇,若是舰船增多了,一来可以提振将士们对抗作战的信心,二来也能震慑倭寇,海上的原木之所以运不过来,根源就在这些倭寇身上,故而从长远来看,只要解决了倭寇,国库自会慢慢充盈起来。”
说到这儿,他抬眸看皇上一眼,接着道:“只是建造舰船方面的事,臣不太懂,不过汪太傅所说一只舰船要数百万两银子,确实太多了,按照往年的预算,最多也才八十万两,也不知汪太傅怎么多算了这么多。”
老皇帝凝眉道:“以前建造舰船之事是沈山南管的,他这个人脑门清,账目算得比谁都清楚,所以各部的账也是清清白白的,他死之后,打造舰船之事就交给忠勤伯了,不过他所呈上来的账目,朕也看过,或许真像汪道远说的那样,因为原木贵了,所以舰船的造价也跟着高了吧。”
裴寂闻言,意味莫名地点了下头。
“既然汪太傅都这么说了,想来忠勤伯多半不会做假,不过汪太傅提议之事,自然还要同户部和工部商议过,拿出确实可行的预案之后再实施也不迟。”
话落的同时,他不动声色地往棋盘上放了一枚黑子,将皇上的白子彻底堵进了死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