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辈子到现在为止,楚子航唯一知道的一件事是,如果自己从来没有遇见夏弥,大概会是这样过完一生:
规规矩矩地毕业,成为执行部的正式专员,然后加入某一个分部——据说韩国分部非常期待他的加入,因为韩国分部同时还兼营演艺事业,出过好几个天团,韩国分部觉得他有这个潜力——再就是全世界流转,成为应付突发事件的特派专员。
然后呢?然后就是升为资深专员、再升为副部长、部长,学院这套组织方式跟政府部门没什么两样,而他会越来越像个公务员,像个一台巨大机器里的一枚齿轮,时间流逝,齿轮渐渐磨损,直到新的齿轮被替换上去。
唯一的区别是执行部的齿轮们损耗得很快,可能等不到你被磨损,你就被忽然间折断了。
也有可能他会安然无恙地,一天天地慢慢变老,然后这辈子都找不到奥丁,也遇不到另外一个像是夏弥这样的女孩……
等到退休了之后,某天坐在椅子上看着夕阳慢慢沉入地平线,忽然回想起自己这一生,会不会寂寞得就像要死了一样呢?
楚子航无法想象该怎么说服自己接受那样的人生,习惯了握刀的手一旦空了,就不知道抓什么了。
这么说起来在日本过的几天虽然很狼狈但也蛮开心,还记得有那么一个下雨的晚上他们在高天原的浴池里泡澡,拆客人送的礼物,路明非抱怨说恺撒的雪茄太呛人,恺撒说楚子航你泡澡就不要带刀了好么?楚子航把头枕在刀鞘上,听窗外的雨声……
就感觉好像一切都还很美好,一切都会有不一样的结局,接下来的人生看起来还漫长,还有很多很多的机会去找奥丁报仇雪恨。
他跟最好的朋友们在一起,为了打倒幕后的敌人而并肩作战。
但往事为什么会在这种时候追上来呢?偏偏是这种时候。
人生里的好时光总是这么短暂,在你以为未来还会更好的时候,你已经如过山车般滑过命运的高点。
他以为自己的情绪都藏得够好了,就像成年人一样,把一件件的回忆封存起来,其中的绝大多数都不会再度打开。
因为再度打开也没什么用,回忆终究就是回忆,只有在偶尔辗转反侧的晚上才能流露出那么一丝丝不易让人察觉的悲伤。
原来这么多年过去了,自己还是那个站在高架桥上的孩子啊,面对神的时候依旧无能为力,甚至连刀都不敢拔出来。
楚子航无声地笑了笑。
路明非也没说话,两人一杯接一杯地喝着香槟。
“其实并不是这样的,师兄。”他忽然开口,“你并不是懦弱,你只是……有了牵挂。”
……
……
夏弥坐在情人旅馆那张爱心形的大床上,无聊地来回切着各种电视节目看。
陈墨瞳带着绘梨衣出去买五目炒饭吃了,这会房间里只剩她一个人。
“那笨蛋会在干什么呢……”她喃喃自语,伸手按灭了电视机屏幕,然后把头蒙进被子里。
沙发上,戴着鸟喙面具的男人坐在窗外照进的灯光里,他的声音里带着温和的笑意,“你为什么会看上他。”
“要你管。”夏弥嘟哝。
“说起来,今天我帮楚先生挑了一件礼物,跟你这件裙子很搭。”麦卡伦先生指了指挂在墙上的一件波西米亚风格夏裙,夸张的色彩搭配看起来并不高级,甚至有些轻佻。
“你来这里是为了什么?要杀我吗?”
“别闹了,我亲爱的妹妹。”麦卡伦先生耸耸肩,“你应该知道我不是为了杀你,毕竟我们有共同的敌人,何必互相残杀呢?”
“别叫得这么亲切。”夏弥冷笑,“我可不记得我什么时候成了你的妹妹,你只是一个肮脏的食尸鬼罢了。”
“但是从冠位上的角度来说,你确实是我的妹妹。”麦卡伦先生毫不恼怒地说,声音悠悠然,“在很多年前我就可以毁掉你的茧,可我耐心地等待你的苏醒。”
“即便现在我也占据绝对的优势,如今的你只是个失去了大地与山之王权柄的孩子,不是那头能颠覆尘世的巨蟒。”
“我们的目的都是同样的,那为什么不能是同伴呢?你是我又聪慧又有野心的妹妹,是父亲最完美的造物之一,那位盲目的楚先生不配懂你,真正懂你的人是我,你的哥哥!”
“可我已经打败了我的宿命。”夏弥撇撇嘴,“真别妹妹妹妹的叫来叫去了,就算李元昊现在站在我面前,他都没那个胆子叫,你一个窃取他冠位的小丑也好意思叫得那么起劲?”
“你认为你已经打败了你的宿命?”麦卡伦先生哑然失笑,“不不,看来你还没搞懂,真正的命运是没人能打败的,它就站在那儿,等着所有人的到来,不会提前,也不会延后。”
“我们可以断绝旧日的恩仇,共同开启新的时代!”
“哦?”夏弥饶有兴趣地问,“你说说该怎么做?”
“现在的东京风起云涌,追随我的人已经拿到了白王的骨血……也就是说,等到他计划成功的时候,我们可以利用他来唤醒真正的白王……你应该懂完全体白王那仅次于尼德霍格之下的权柄。”
“我们可以吞噬它,还可以一同分享它的冠位,你将再次成为尘世巨蟒耶梦加得,你的高贵与我比肩,我们将永垂不朽!”
“当然,耶梦加得不会相信诚意那种虚无的东西,我知道你要的证明是什么,我会给你我的血,王者的盟约总是用血书写,就像当年那样。”
麦卡伦先生用手抹过他随身携带的矛头,把流血的手掌举起在空中。
“阴险狡诈如你,会跟别人缔结血盟么?”夏弥的目光闪动,有种令人惊心动魄的美,“我可还记得那场战争,你远远地躲在最后面直到结束呢。”
“这次不一样了,我为了掀翻这个棋盘已经准备了太久太久。”麦卡伦先生依然举着流血的手掌,“如何?用血盟缔结而成的契约,无论怎样都是不能反悔的,这点你应该清楚。”
夏弥不说话了,静静地躺在床上,像是思考着什么。
片刻之后,她抬起头来,展现出一个甜美到无可复加的笑容,然后伸出手。
麦卡伦先生也满意地微笑。
眼看着夏弥那只素净美好的手距离他越来越近……
然后其他的四根手指慢慢收回去,只留中间的一根。
“滚!”
女孩朝他竖了个中指。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