君无戏言。
张宾、马融被赵广一句话堵住,两个自诩智略出众的谋士在这一刻突然发现,在赵广登基当了皇帝之后,性子和以前不一样了。
赵广目送张、马二人离开,至于他们是一个人独处不受打扰的苦想,还是召集部下的众参谋一起集思广益,都由他们自己来选择。
小弟子刘琨在旁侍立,欲言又止。
赵广看着这小弟子的表情,心中甚是好笑:“越石,心中可有疑问?”
刘琨连连点头,问道:“恩师为何断定,三路援兵皆不会来增援,依琨之见,最起码石勒是刘渊麾下部将,别人不来,他总要来的?”
赵广见刘琨说起石勒,心中暗暗叹息了一声,历史上刘琨孤军守卫晋阳,主要的对手就是石勒石世龙,这两人可以说是天生的冤家对手,很可惜的是,刘越石才华出众,但却是大族出身,行事讲究礼法,不像石勒无所不用其及。
刘琨的这点孤傲很致命,趁着现在他还未成年,好好的教导一番,让他看清楚这个残酷的世道很有必要。
比如石勒这个人,赵广就觉得必须好好与刘琨说一说。
“越石,石勒,非匈奴正种,其先祖为康居羯胡,羯胡者,西方之白种人,与我大汉肤色不同,血统不同,其信仰也是不同,在这些异种人的心里,没有礼义廉耻,没有道德准则,他们的眼里,只有利益两个字,也就是说唯利是图,这一点你要切切记住。”
赵广一边说着,一边将刘琨带到沙盘前:“越石,你来看这里,石勒的祖父耶奕于在槐里之战中,死于我大汉之手,其父亲周曷朱,在安邑之战中为我汉军所诛,其人之残暴,对我汉国之恨意,比刘渊更甚。”
叙说到此处,赵广特意顿了一顿,又道:“石勒前年在王浑军中为晋将,于虎牢关接战文鸯文虎而不败,于洛阳周旋于羊祜围剿大军中而逃脱,于河内与魏容数次交锋却能全身而退,这样一个狡诈的胡将,他会为了区区一点薄名,自陷于死地,刘渊对他石勒,可没有多少关照的地方,听说最近一段时间,因为争夺杂胡兵力,双方很不愉快。”
刘琨听赵广对石勒的评价如此之高,心中也是惊讶,他没想到,一个异种奴隶出身的胡儿,竟然能在大汉皇帝心中留下印象,这让一向自视甚高的刘琨重视起来。
徐州司马家、开封晋廷会不会派兵,刘琨没有再问,这是明摆着的事情,司马颙和司马亮、司马骏、司马玮等族中诸王已经会合,并利用徐、扬两州发展力量,司马家现在的主要方向,是向东往江东渡江南下。
中原战乱纷纷,徐、扬、青一带的大族为避战乱,开始分族举家南下,司马家在温县一带被汉军占领后,也开始向长江以南分支。
至于晋国朝堂的决策,贾充和贾南风表示,刘渊这条胡狗若是咽气了,他们还有石勒这条羯狗,还有鲜卑各部这些草原上的野狼可以利用,若是刘渊在死之前,能够为大晋复兴大业出一点力,晋国会在他死后追封一个高贵的谥号。
——
竖日。
张宾顶着通红的眼睛,一早就等在了赵广的寝帐门口。
马融仅比张宾稍晚了半步,他倒是神情轻松,脸上也没有多少疲惫之色,看得起来,张宾是一人通宵苦想,而马融则是召集了众参谋一起商量。
在如何发挥集体的智慧方向,马融这个北参军司大佬的底蕴要比张宾强得多。
赵广见两人进帐,脸色一沉,道:“军国大事,事关将士生死,汝二人是大汉重臣,不可轻怠,昨晚所议之事,要是还有想不明白的,那就回转长安去,这军中不是争斗的地方,军中也不养无能之辈。”
马融和张宾脸色皆是一凛,赵广话没有多说,但意思却很明白,你们两个要是还不认真,还有私心,那就统统不要跟着我赵广了。
半响之后,赵广见身边两人已经认识到了内斗的严重性,也就点到为止,不再多言。
在未登基之前,赵广担任大将军,领军作战与身边的人讨论敌情,每每都是主动出击,先启开头,然后再加以引导,让众人拾遗补漏。
但在登基之后,赵广发现身边的人看自己的目光,出谋划策时的想法不一样了。
比如张宾昨天的举动,就有失公仪,要是放任下去,很有可能造成朝臣同僚间的私怨,一旦私心作崇过头,这个新生的汉国也会和当年的老大汉国一样,渐渐步入腐朽的泥潭,最终深陷进去不能自拔。
而要想扼止这一切的发生,赵广这个皇帝的态度至关重要。
时时的加以敲打,警告手底下的朝臣、官员不可越过红线,这是赵广现在给予张宾、马融的提示,当然,这中间给张宾的警告要多一些,毕竟在历史上,这个后赵国的丞相民族是非观模糊,典型就是有奶就是娘的货色。
说的不好听一点,张宾这人有才,但却是歪才。
要是不用他,张宾怀才不遇,立马就会跑到其他人比如石勒那里,这是赵广不能接受的。
杀了张宾那也不行。
张宾是冀州名士,现在还没有多少的恶行,要是杀了他,天下士子和读书人怎么看赵广,那岂不是坐落了屠夫和阎王的名头。
所以,张宾要用,但要放在规矩和制度的笼子里来用,这是赵广从后世太上那一句“权力进制度笼子”名言中学到的。
“孟孙,你等会传令给句安,在军中挑选熟悉匈奴语言的将士,给我习练胡歌,主要有二首,其一就是刘灵出城时唱的那首《焉支山》;还有一首《敕勒川》,我写在帛书上了,你告诉他,这二首歌关系重大,若是练好了,能抵上万兵卒。”
张宾将信将疑,接过帛书一看,脸上一惊一喜:“敕勒川,阴山下。天似穹庐,笼盖四野。天苍苍,野茫茫。风吹草低见牛羊。”
“陛下,这歌好呀,当年在垓下,霸王项羽的楚卒听闻此歌,纷纷逃散,而今匈奴将卒也听一听家乡的歌,且看看他们能撑到什么时候?”
赵广淡笑一声,摆手道:“没那么神奇,这歌只是辅助,主要是消解匈奴人的斗志,季长,你给魏容、张瑛等围城各部传令,即日起,雍丘围城当围三阙一,给刘渊留北门一条逃生之路,其余三门,要严加防范,不得稍有松懈。”
“再给夏侯泽、祖逖下令,清河郡一带的常山营要立时南下,在魏郡一带堵截住逃窜的匈奴诸胡骑兵,不得放匈奴各部酋帅逃脱。”
马融接令后连忙安排下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