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1章
数据的世界没有色彩，没有空间的概念。这里有的只是纯粹的数据和秩序。
当库玛的‘灵魂’脱离肉体进入其中的刹那，一部分数据便有了鲜活的概念。
张辞顺紧追着他留下的痕迹，双方碰撞着，一部分数据湮灭，一部分数据溃散，在这个空间里四处冲撞着。
当凌乱的数据形成了风暴之后，不论是库玛还是张辞顺都停了下来。
他们站在风暴的风眼中，而在他们的周围，是无数凌乱的0、1以及a、t、c、g。
数据构成两人的‘身体’，张辞顺看不到库玛的表情，因为数据没有表情。
“我如果是你，就不会再追。短时间你杀不死我，而时间一长，你会死，而我不一定会死。”库玛的声音回荡着，在这个充满了数据的空间内，声音竟如同在空旷的房屋中一样。
张辞顺看着他，紧接着，目光掠过他，望向风暴后那隐藏着的出口。那里，是属于库玛的蓝图计划备份体所在的位置。
“伱看起来并不慌张。”张辞顺抬起手，意志驾驭着数据瞬间扩散。
我赢了，他消失，我剩下十万。
意识或者说记忆又或者说是灵魂有痛觉吗？
以前张辞顺不知道，但现在的库玛给了他答案。
张辞顺的声音落下，紧接着，火山开始暴动，灼热的岩浆喷涌而出，在刹那间淹没了库玛的身体。
他就像是一个看不见的虚影一样，甚至随着他的‘穿过’，自己的身体反而泛起了水波一样的波纹。
化作光点向上漂浮着。
庞大的意志竟在刹那之间停滞了混乱的风暴。
“加库玛，你的名字。”
“他现在……有意识吗？”库玛问道。
可虽然嘴上说着无用，但库玛的眼神里却显示出了几分认真。他不理解……为什么？张辞顺对这数据空间的操控似乎比之前和自己在这里战斗时要强大上不止一个数量级。
大地开始沸腾，深处传来暴动的声音，紧接着浮现而出的，是那碎裂的地面，和那迅速升起的山口。
“我记得那天，那天下了一场大雨，在他的葬礼上，只有我这个克隆体悲伤。”声音响起，但并不是眼前的加库玛。
“一点点。”他说：“记忆的磨灭也是分层次的，越深刻的记忆则越牢固。但其实也快要忘了。每一次身体的更换，我都会像看电影一样的，将之前的记忆看一遍，但其实记不住的，人体真是一个非常精密的结构，大脑也是。”
“看，就是这一幕。”他说，然后目光落到队伍中‘自己’的身上。
“不择手段的活着。”
夜幕降临了，星星开始闪烁了。星空很美，仿佛近在咫尺一样。
无数的字符在空中定格，然后在张辞顺的意念之下，开始迅速的转变。
硕大的天体高悬于天际，高悬于两人的身后。
“你还记得？”
这一幕有很多人，他们都穿着黑色的衣服，而在这沉重队伍的最前方，则是一块虚拟的墓碑。
——
「巡」心核捕捉到纳米机器人运动产生的‘速度’正在源源不断的从自己的伤口处开始朝着张辞顺的身体转移。
但很快，他就长舒了一口气。
“我啊，是个逃兵。”
——
库玛笑了，尽管身体无法动弹，但这并不影响他开口。
他的身体皲裂，破碎，然后剥离。
体内的纳米机器人在这一个刹那开始行动了起来，但景烁的速度更快，他将自己切开的掌心伤口贴在张辞顺身上的伤口上。
“实验体目前的数据一切正常，我们暂时能够确定空和白的力量是有效果的。至于后续是否会出现异常情况，暂时没有办法进行评估，我们需要时间进行检测。”
就是这么纯粹。
张辞顺的目光随着那些光点的移动而移动，最终，随着它们的消逝而收回。
或者说，加库玛。
“我们从来都搞错了一件事情，科技的革、命，革的是人。”
“这天之后，八十八号城进入了长生世纪。”
张辞顺注意到他的目光有些迷离。
但他的话还未出口，就被库玛打断了，他似乎知道他想说什么一样的。
库玛的眼神浑浊且黯淡，那是最后一丝光辉，最后一丝……愧疚。
“您……”加库玛似乎要说些什么。
“不，不必了。这样……已经很好了。我这一生走到这里已经很知足了，你应该作为你活下去，而不是作为我活下去。”库玛抬起手，指着星空中某一个方向：
“也许是这儿，也许是那儿？时间太久啦，我都记不得了。那是人类的最后一支舰队出发的地方，也会是，他们归来的地方。而在此之前，留给你们的任务，是活着。”
库玛。
一个是库玛，
他并没有看向自己，而是看着另一个他，目光中带着复杂的神色。
声音落下，眼前的场景开始消失，紧接着出现的，是一场大雨，和一场雨中的葬礼。
可张辞顺身上的伤太重了。
一座火山，就这样平地而起。
张辞顺的目光也从那落日上收回，落到库玛的身上。他的呼吸已经极为微弱了，他生命的火烛已经走到了尽头，也许在下一个瞬间，或者下下一个瞬间，就要熄灭。
生命的火烛，熄灭了。
墓碑的影像是库玛，没有生卒年，没有生平，只有名字，和他的照片。
曾经在影像上看到过她，是那个温泉的妹妹……
景烁眯着眼睛看着她，好半晌后，才问道：“你有办法？”
痛苦的呼号声在旷野上弥漫，但库玛并未在刹那间死去。毕竟眼前的火山只是张辞顺‘拟态’出来的，并非真实存在的。
“共振导致的身体崩溃是细胞层面的，我虽然不清楚他现如今为什么没死，但可以肯定，纳米机器人救不了他。”温言的话非常笃定。
记忆，开始浮现在张辞顺的脑海中。
虚幻的声音从身后传来，起先是从很远的地方，但很快越来越近，也越来越清晰。
纯粹的，孩童般的双眸。澄澈的倒映着库玛的身影。
星空下的两个人沉寂了良久，加库玛才弯下腰，轻轻的用手将库玛的眼睛合上。然后，将他的身份牌取下佩戴在了自己的胸前。
他神情淡漠，整个人突然飞了起来。
他突然笑了，笑着笑着，叹了口气：“我没有不甘心，只是这结局，配不上当初明知不可为而为之的我。”
岩浆喷发，灼热的气流和岩浆从库玛的身体上掠过，将他浸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