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冠剑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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分卷(152)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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诈尸?

快看!是那个收泔水的小哥!

方才堂中人的目光都落在混斗的几人身上, 倒是无一留意那傻子的去向。

或许,眼下再唤傻子已不合宜。

雍闲披头散发,虽是满面邋遢, 容貌狰狞可怖, 但就那双神采奕奕, 黑白分明的眸子,又哪里像个痴傻之人!

玉家主未立刻死去, 他如何也想不到, 自己儿子的棺椁内竟然蕴着杀机,他忙点穴止血, 捂着脖子回头怒瞪一眼, 低头躲开第二剑。

雍闲并不想他死得太舒服,每一剑专挑吃痛却不立死的部位。

你是谁?玉家主咬牙切齿。

雍闲一声不吭, 眼里只有一人, 心目专一, 不为所动。他手中三尺长剑剑走缠绵,无论那老东西如何躲避, 全都落在实肉上, 半招也不曾放空。

许是长久未见人剑合一, 运剑一心一意之人, 公羊月夺去二少夫人手中武器后,把人押在柱子下, 冷眼打量起来。

搏杀的源头, 是人赤|裸|裸的血性。

老庄主攥着一口气往他肚腹软肉上抬肘,一手扳住他的长剑, 一手卡着人脖子往挂满白幡的墙上撞,梁上的匾额砸落

轰隆!

两人齐齐向里滚, 玄蝉大喊:活口!

晁晨和公羊月抢身上前,却为尘烟所阻,玉夫人冷眼相看,时妙曳在老管家的护佑下以白布缠伤,心有余悸抬眼。崔叹凤扭住双鲤的胳膊捂着眼,王泓吃了一嘴灰,二夫人跌坐在地,抓乱头发,心如死灰。

那写着御赐玉振二字的金漆匾额没砸死人,数双眼眼睁睁看着雍闲手中的长剑,一寸寸推进玉家主的头颅。

火石电光间,老庄主长刀已失,两手攀着他细脖张嘴,口含毒器极速弹射出,打穿雍闲双目,破脑而去。

谁都不肯放手,竟至同归于尽。

就在这时,门槛外喧哗大噪,脚步声次第起,先前应承玉家北上去捉梅书生的江湖客归来,一马当先那位手里揪着个瘦骨嶙峋的人,边走边呼:抓到了!凶手给抓到了!

只听噗通一声,绑住手脚,被打得半死不活的梅弄文像摊烂泥一般,被扔在地上。

弄文!陈韶拨开人群,冲上去将人扶起,解开捆缚,按头靠在自己的胸膛上,轻轻拍打脸颊,见人事不省,急声相寻崔叹凤。

捉拿的江湖客面生愠色,心想哪里冒出来的家伙,这是要给凶手开脱?

好在,后来的人瞧清堂中那惨烈的一幕,心惊肉跳下,将人拦下。

在崔叹凤的针灸下,梅弄文悠悠转醒。

第一眼见着陈韶便挣脱开去,梅弄文不惜滚在石板上,吃力地撑着胳膊爬行。陈韶去扶,却被他缩着手脚躲开,目光自始至终不肯相对。

陈韶的手僵在半空,梅弄文扬起下巴,伸手前探,悲痛欲绝

他死了

这个他,自是指的雍闲。

公羊月从他的表情里了悟前情,问道:他就是云窟鬼?

答案不言而明,陈韶挺身而出,下意识护着身前学子,死死盯着手持长剑的剑客,急声对梅弄文道:弄文,你的汗巾为何会落在他的洞穴里?是他擒你去的对否?你不过也为他所迫害。

梅弄文抬眸瞧了陈韶一眼,神色复杂,将人推开,冲公羊月点头又摇头:他是云窟鬼,却也不是,说着,僵硬地转动脖子,再看向时妙曳时,已是眼含热泪,他是沧沧的兄长

这个故事还得从时妙曳的弟子毛沧沧的身世说起。

滇南天都教下辖九黎九部,沧沧的父亲毛兴生于毛部,而母亲则是雍部之人,毛部曾占据滇南水土最为丰沃之地,兴盛百年,长久不衰,直到第十六代教主白若耶横空出世,那一任出生毛部的巫咸大祭司夺位失败后为其斩杀,毛部开始式微。

雍部流行走婚,毛兴与雍氏因此结合,大儿子出生后冠以母姓,一直跟着母亲,后来毛兴在毛部混不下去,便又来寻那雍氏,两人再生得一个女儿,以澜沧江为名,唤之沧沧。沧沧长到五岁时,毛兴实在无法接受走婚习俗,带着女儿离家,听说以爨氏为首的士族颇爱山珍,年年以高价收购,便回毛部携老母共赴深山,当了个挖菇人。

也不知是不是命里生横财,毛兴开山时挖到一块品色上乘的玉石,后又机缘巧合救下一位穿行毒沼而为毒蛇咬伤的掸国玉雕师,大师以鬼斧神工之能,就着那璞玉雕刻了一尊佛像,又借那角料,刻了两个云坠付与其子女,结此善缘。

起初毛兴并不信佛,但时常有狮子国的高僧远道而来翻山越岭,经文听得多,苦又吃不下,人便起了信仰,便虔心将那佛像日夜供奉。

日子平淡过,待沧沧长到八岁时,因为年年吃见手青等毒菇中毒之人太多,九部便出台严令,不许乱挖乱卖,尤其不能糊弄中原买家。

家中唯一来源断去,毛兴酗酒度日,浑噩中的某一天,他醉倒在家中,盯着龛上佛像看了许久,把酒坛子就地一扔,摇摇晃晃爬起身便伸手去取。走投无路的毛兴生出个强烈的念头

也许,他可以带着玉佛,穿过南五岭,往江南同达官贵人换一些金银钱财,那样女儿的嫁妆便有了着落,待他衣锦还乡,雍部的人也不会再瞧不起他,儿子更不会因为他邋遢无才,而渐渐疏离。

说做便做。

毛兴简略交代了两句,便带上东西,徒步出发,时光如梭,约莫过了两三年,仍不见归来。

山中陆陆续续生起闲言碎语,有说毛兴客死异乡,亦有说法称毛兴在外发达,弃母弃女,闻得风声的沧沧自是不能接受,便带着老阿婆从宁州走到江左。

山河破碎飘摇,流民在野,朝廷对人口迁徙未有过去严格,沧沧寻父,为几位慷慨的富商所怜,便助她入得建康,又介绍了一些浣衣缝补的活计与她,勉强得以度日。那一年细雪纷飞的建康,她无亲无才,冻得连炭也烧不起,只能去大酒家后门偏院,等着捡些挑剔客人不要的,或是烧烂的炭回去暖手脚。

朱雀楼的掌勺师傅是个热心肠,看她面黄肌瘦,不忙时会将她唤进小院,接济些吃不完只能到泔水桶的糕点。

谁曾想那一日大雪客满,她被误做了端盘丫头,给推搡进雅舍,偶然撞见时妙曳惊鸿一舞。那样的风姿教她惊艳羡慕,翘袖折腰,是滇南少有的婀娜风情,再看那挂牌上的打赏,她想,若是自己也能舞于此间,是不是就能挣够家用,不再让年事已高的阿婆再出外卖体力活,吃苦受累?

于是,她冲了出去,拜服在时妙曳脚边,颤声高呼

请姊姊授我以舞!

时妙曳并未放在心上,像这样慕名而来的姑娘每年实在许多,有的为博名,有的为谋利,有的想借机攀上高枝,哪怕是入那高门为妾为婢,有的自恃貌美,不过想教男儿拜倒石榴裙下,没一个是真心想学舞技。

时妙曳只回了三个字:你走吧。

沧沧不知哪里生出的力气和犟脾气,就是不肯退,大声辩驳:我不走!她嘴笨,对江南话又不熟,连舌头都捋不直,更别说抖机灵卖乖,正常人家买丫头都不会正眼相看,但她有她的个性,既说不出花样,便以行动表示。

于是,毛沧沧赖在楼中做活,且一声不吭的做活,不分好赖,不管脏累,好一阵后,连后厨的师傅都看不下去,便给她支了个招,试一出苦肉计。

这孩子偏是个实心眼,当真往那雪地里一跪,扬言二当家的不答应自个便不起,还真就顶着寒风磕了三天的头。

也怪是傻人有傻福,时妙曳从那股子执拗里瞧见从前的自己,便心软将她收在跟前。

拾掇后的沧沧除了肌肤非如羊脂玉白外,五官精致,端的是个美人坯子,人人都赞二当家后继有人,捡来一棵摇钱树,只有时妙曳知道,这姑娘哪是摇钱树这般俗物可比,就那股不撞南墙不回头的狠劲和一颗坚毅不动摇的心,就已是难能可贵的至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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