莫尔斯冷淡地回答:“哦。”
屋后有一处汲水之地,莫尔斯开始清洗今日的收获,放掉猎物肉中过多的血水。
他上一回进入洛科斯,是在奥林匹亚的运动休战期,所有城邦都约定于此时休憩止战,在运动场上共襄盛举。
他拍拍沾了点灰尘的黑衣,走进周边苍绿的树林。
佩图拉博的表情正在破碎。
莫尔斯反思片刻自己的行为,随后他确认了自己早就跟佩图拉博讲过沟通的原则。
佩图拉博站起来,摔倒了。
“让我们先算一算我们各自做了什么。”他轻快地说,语调之轻松,就像两人之间从来融洽和谐。
盐粒在洒进烤肉肌理的瞬息融化消失,莫尔斯耐心地等待着。
莫尔斯弯腰,与那头生物美丽而哀求的湿润眼睛对视。汩汩鲜血正在离开猎物的动脉,土地获得滋养。
他紧盯着眼前的材料,尖嘴凿、锤子、刻刀、曲尺、锉刀……以及一块不成型的失败作品。这些器物被他眼睛的倒影所囊括,也使他不愿意去看见任何其余的事物。
接着,他听见一声沉重的闷响。
饥饿带来寒冷,口渴带来虚弱,长时间的坐姿夺走他的力量。一个曾经的半神,现在狼狈地趴在沙石间,支撑不起自己的身体。
他手上的工具换了,自用于切割出石料大体模样的凿与锤,换成一把细而硬的锉刀。
如果有死去的飞鸟,他会俯身,捏着下巴观察鸟的绒羽;假如色彩、长短、韧性全部恰到好处,他就将羽毛清洗晾干,粘贴在一张彩画或者一枚棋子的角落。
视线穿过树与青苔的矩形狭缝,云层的空中游巡致使林间光影错杂变化。两棵邻近树干中间,小片稍亮的灵巧褐黄影子一晃而过。
随后,佩图拉博拽住他的黑色衣袖。
“为什么工匠要学习打猎?”
他模仿着小孩的口吻,嘴角古怪地勾起。他几乎被自己逗笑了。
他翻动铁签,抽空看了看佩图拉博的状态。
说到这里,莫尔斯将手放在佩图拉博头顶,顺着后脑向下,最后兴味盎然地拍了拍他的背脊,抬高语气。
“我……”他重重地呼气,克服喉咙口烧裂般的干疼,嗓音比划过玻璃的刀片摩擦更刺耳:“我要吃。”
佩图拉博还在原地。
风和光线仿佛也从他身周绕行而过,佩图拉博用一个奥林匹亚计时的夜晚,在他心灵中构造出虚幻的碉堡和堑壕。
气温开始下降时,莫尔斯扛着一扇猎物的腿,手拎一包用兽皮兜着的原料返回住处。
莫尔斯平静地取下半焦的烤肉串,轻轻一抛。食物落进烈火。
莫尔斯轻轻嘟囔着,回答自己的问题:“你要获取最好的皮革、羽毛、筋络、腿骨……”
“也许它没有死,它只是倒下,流血,消失。”
“当然,只要你真的用得比弓与箭更娴熟。”
“这真的很难,我每次射中猎物后都找不到它死在哪里。我得回收我的箭,还有拿到我的战利品。”
佩图拉博一言不发,就连他时而无法抑制的愤怒都已遭到冷却与熄灭,冰冷虚浮的汗珠滚过他起皮的浅色嘴唇。
莫尔斯笑了。
没有停顿,佩图拉博立即倾身捡回工具。
既然佩图拉博没有提出要求,那就是他什么都不需要。
第二声闷响来得很快,咬紧的牙齿锁住痛呼,声音像一根低音弦发出的振动。
浅褐色嫩枝脱手而出,下一秒,那柔软的灵巧影子无声地倒进枯枝与草木中,一些也许是其亲族的哺乳动物慌乱撞开树叶四散奔逃。
铁签继续旋转。
他将衣袖从佩图拉博手里抽走:“我知道了。”
“我不该……试着杀死你。”
“一个要求换一个代价……”男孩的声音相当低沉,蕴含着某种事物破裂的飘忽:“我想吃东西,你要什么?”
他深深地看着莫尔斯说。
莫尔斯瞥他一眼,笑了笑。
第二串烤肉自己架上了金属架。
莫尔斯倒给佩图拉博一杯温水,男孩接过木杯,低着头,在莫尔斯的示意中,坐在他身旁的草席上。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