即便连凯特大帝,也因为这番话沉默了一会儿。
他知道他这位优雅了大半辈子的长姐在刚刚都经历了什么她从未如此在人前这般失态过。
可那些话,就算是巧舌如簧的洛乐,也完全找不到漏洞来反驳。
既然艾琳夫人已经做出了选择,那这件事就无需讨论了,稍后我会安排将结果传达给边境星的将士,你们散了吧。
他真是一刻也不愿意再看见这些面目可憎的老家伙了。
事到如今,洛乐即便再心不甘情不愿,也回天无力,没有任何办法了。
大臣们很快便散去,他站在会议室的中央,看着人流来来往往的穿过自己身旁,远远的同艾琳夫人对视,像是在问她,做出这样的决定,以后会不会后悔。
艾琳夫人在心里苦笑一声,别说以后了,在她踏进这间会议室时就在后悔。
一个母亲无法保护好自己的孩子,还必须要亲手扼杀掉那渺茫的、唯一的生存希望,这样残酷的抉择,没有谁不会后悔。
但如果再来一次,艾琳夫人还是只能够这么做。
她在所有人都走光之后才有所动作,踏出会议室的那一刻,脑子里想的满是对白荼的抱歉。
对不起,妈妈没有保护好茶茶,等到这一切都结束后,很快就来陪你。
艾琳夫人知道自己无法做到更多的事,但至少,她不会让他一个人孤孤单单的离开这个世界。
边境星
你进去吧。
我哪儿敢在这种时候触老大霉头。别光说我啊,你怎么不进去?
嘿不是我说,你平时不是挺能说会道的吗,怎么这会儿正巧用得上你了,你反倒不行了。大背头瘪瘪嘴,关键时刻掉链子,回回都这样。
上面的命令不是你接到的吗!
大背头反将一军:嫂子还是因为救你们才会被虫族抓走的呢,你肩膀上责任比我大,就是该你去,
他俩你推给我我推给你,谁也不敢进帐篷里向余鳄说明上层下达的决策。
兄弟两个很清楚,虽然下达命令的是上面的人,可真正的执行者,却是余鳄。
这无疑是一件很残酷的事。
聚在这里干什么,武器清点完了还是明天要作战的地形摸透了?!
正在大背头和欧文争得面红耳赤的时候,余鳄撩开布帘,一脸煞气的走出来,厉声训斥在他的视角里看起来像是游手好闲的两人。
正主出现了,大背头和欧文刚才吵架的嚣张气势一下子消失得干干净净,跟两只大个鹌鹑一样缩起来,试图尽量降低自己的存在。
气氛瞬间便凝固起来,如同未干的水泥般浓稠窒息。
余鳄能沉得住气不说话,大背头和欧文两个在他面前怂怕了的家伙可沉不住。大背头用手肘顶了顶欧文,使劲给眼神,白眼翻得都快抽筋了。
这点小动作自然逃不过余鳄的眼睛,什么事,说。
欧文苦不堪言,一时间骑虎难下,只好硬着头皮问:老大,就是有关于虫族拿嫂子作为威胁的那个视频,你你是怎么想的?
他想先听听余鳄的选择,这样也好有个缓冲。
余鳄这两天茶饭不思,寝食难安,一直思虑忧心的便是这件事,一听欧文这么问,就知道高层肯定是讨论出结果了。
他难得的在两个怂包属下的面前沉默下来,垂下的眼睛里闪烁着不知名的情绪,整个人给人的感觉除了沉重还是沉重,周身都仿佛被一团黑气包裹着,叫嚣着要把他往地狱里、往深渊里拉,永生永世不可得见阳光。
大背头和欧文胆战心惊的等待着余鳄的答案。
许久,他才缓缓开口,一张嘴,就堵了一下,喉间满是苦涩的味道。
我咳,想听实话的话,就算是将整个帝国都出卖给虫族,只要能换来茶茶的平安,我也会穷尽所有达成这个交换条件。
余鳄顿了顿,再抬起头时,嘴角扬起了一抹苦笑:可我却不能这么做。
当一个人的生命能够决定成千上万的人的生命时,就已经不存在选择了。无论有多少必须活下去的理由,也没有人会听那些平日里宣扬的自由、人权在死亡的威胁面前,每个人都是自私的。
生命是平等的?当然,在你没有触犯到大多数人利益的情况下,他们会和你谈平等。一旦越过那条红线一点点,茶茶,我,所有希望他能够活下来的人,都没有回头路了。
如果我不同意,愤怒的人们会弹劾我,将我送上军事法庭裁决我的罪状,污蔑整个余家通敌叛国;如果艾琳夫人和白先生不同意,他们就会抵制白家所有的货品和生意往来,威胁他们的人身安全;如果凯特大帝和太子殿下不同意,这个由皇室主导的帝国就会被彻底推翻,建立起新的政权。
这个时候,还会有人记得每一条生命都是平等的,不应当用一条生命去换更多的生命吗?
余鳄转过身,眼间一片寂凉。他看向浑浊的、漂浮着无数沙尘的天空,好像忽然就感觉不到心脏的跳动了。
那里荒芜野草蔓延,再也不会有春天。
我知道他们的决定,就这样吧,最后的视频我来录制。至少能通过这样的方式,和心爱的人见最后一面。
余鳄头也不回的走进了帐篷里。
大背头和欧文默契的对视一眼,然后一起叹了口气。
这算不算亲手把自己喜欢的人杀死啊?
你就少说几句吧,真当这帐篷十级隔音,老大聋了听不见啊?刚才正经时候不见你话这么多,就只有在这种时候你才可劲叭叭。
欧文朝他翻了个白眼,从裤兜里掏出一张正式的书面命令,黑着脸把它撕得稀碎。
走了走了,别烦老大,让他自己一个人静静。
大背头又狠狠踩了好几脚,才赶紧跟上欧文的步子。
你等等我!
等这场仗结束了,我就退役。再干下去,都对不起嫂子救的那条命。
星网上骂嫂子骂得可凶了,一群道听途说的傻.逼,明明什么也不懂,仗着自己家里有个智脑有个键盘就说出那么多恶心下流的话,换成他们是亲王,还指不定能有多作践人。大背头越说越来气,嫂子明明是很好的人,他年纪还小,自然有做错事的时候,又不是不能改,凭什么要被骂得这么一无是处。要我说,有一个算一个,统统抓起来,让他们为自己的言行付出代价。
他们的交谈声逐渐弱下去了。
余鳄在指挥桌面前枯坐了一会儿,直到什么声音都再也听不见,才恍惚着从左上方拿来一个悬浮摄像球。
他正打算按下录制按钮,突然又想到了什么,赶紧放下摄像球,转而拿起一面巴掌大的镜片。
他照了好久,从上到下整理着自己的衣着仪态,不想在这样的视频里,也给白荼留下不好的印象。
余鳄对着镜子傻傻的笑了一下,里面的人面容憔悴,往日坚毅的眼神如今变得如同玻璃般脆弱,仿佛轻轻一碰,就会碎成无数片,再也拼凑不起来。
下巴长出了一圈稀稀拉拉的胡茬,冒着青色,看上去有些扎手。
接吻的时候,茶茶应该不太会喜欢吧。他这么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