怕只怕把野蛮生长的荒星彻底改成了低配中心。
乔瑞青刚下飞艇,就明白自己的担忧成了真。他恍惚以为自己又回到初到中心时的欢迎阵仗鲜花、音乐、若有若无的香气。当然还有穿戴整齐的雌虫列队在停机坪前。
欢迎仪仗队看到乔瑞青出现,恭恭敬敬过来躬身:阁下辛苦!感谢您不嫌劳顿前来慰问,请跟我们来。
被问候的虫一下子就意识到这些虫并不真的出身荒星。口音语气和举手投足间的气度哪里是短时间的培训可以改变的, 这几位显然是中心来的专业虫员,业务熟练得很。
乔瑞青的反应不冷不热的,礼貌点头就熟门熟路地往里走去。
越往里走越是心下冷笑。路面糊了平整的柏油,还散发着新鲜的刺鼻气味;路边有新装的路灯和路标。他几乎看不到什么熟悉的元素。
迎面走来一只雌虫,穿着没有那么正式,但也十分笔挺整洁。欢迎您!乔瑞青阁下。请那个,请来寒舍小坐。
这位就有点荒星土著的影子。还没等乔瑞青有所行动,就有披甲雌虫侍卫挤过来,隐隐有挟持之势。
看得还真有点紧。
乔瑞青看到空中地上帝国的专业相机已经就位,把嘲讽藏进心里,顺从地走过去。
营业笑容还是要挂上:你好,我的荣幸。同时乔瑞青还放出一点安抚的信息素,因为那只雌虫看上去紧张得快要窒息了。
雌虫肉眼可见地放松下来,至少舌头可以捋直来说话。乔瑞青无意为难任何个虫,尤其是荒星同胞说不定这位仁兄以前还关照过他的生意。细微的善举也收获了一点意外之喜,压迫着他的一群军雌也放松了些许控制。
录制过程没有什么好说的,说是戴着镣铐跳舞都是给帝国面子。
他们这是在带着镣铐跳样板戏。
帝国的宣传语说来说去就那么几句,乔瑞青到现在已经可以做到有口没有心。
大拍马屁、大唱赞歌,然后扯一扯同胞们冲鸭。硬要说有什么新鲜的,那就是收编一来荒星的生活无比安定,流血斗殴没有了,劳动成果大家享。
接待的雌虫名叫老彼得,他带着乔瑞青看簇新的住屋,还有书声琅琅的学堂。真、真不知道星网上那些虫为什么要造谣中伤,他背道,他们一定是恶毒的反战势力。荒星虫都发自内心地感谢感谢帝国给我们带来了好生活。
也有被安排好的虫崽过来假装路过:战场上的哥哥们加油呀!家里一切都好,我们等你回家~
说话的虫激情澎湃,听话的虫频频点头,说完一个全场鼓掌,摄像头远景近景特写都扫一遍。可真是和谐友好其乐融融,尽管乔瑞青可以看到镜头扫不到的背面有不祥的苍蝇群在环绕。
这个地点的拍摄快要结束的时候,有一个脏兮兮的小孩突然闯进来,差点误入镜头范围。他的脸乌漆嘛黑的,但有一双大眼睛黑白分明,射出钩子似的视线,直逼乔瑞青。
你这个他盯着乔瑞青喊道,声音沙哑,不像一般虫崽子那样清澈。
他当然没有成功把一句话说完。摄像机迅速关机,侍卫军雌眼疾手快地把他捂住嘴拖走。老彼得哎了一声欲言又止,可还是不敢说什么。这只虫的出现没有改变什么,只能说是成功引起一片骚动。
拍摄暂停了。乔瑞青身边的护卫小队分出一部分处理拍摄事故,暂时清出了一点空缺。老彼得手足无措地站在那里搓着手,茫然四顾,跟乔瑞青对上了眼光。
乔瑞青意识到这是机会。在一片混乱中,他悄悄靠近老彼得,压低声音道:帝国的虫是不是来特地粉饰过过这边?你可以告诉我那些被藏起来的虫都在哪里吗。
这种私下交流让老彼得紧张兮兮的,结巴得更厉害了:这个、这个,我们他们都生活在西南巷。不,我不是说
乔瑞青安抚地笑:西南巷吗?那我原先还在那里开过店。你对我还有印象没有?
老彼得长长吐出一口气:唉。谁不记得呢,乔,我是说,阁下。以前的好日子
喂!老家伙不要胡说!小小谈话还是被发现,披甲的虫厉声喝止,拨开虫群气势汹汹地走来。
这群侍卫面对乔瑞青都敢暗地威胁,面对手无缚鸡之力的老虫更是不得了。只见他铁掌攥上老彼得的手腕,猛地往自己身边一带,就把老虫拉得跌坐在地。
老家伙背地里搬弄唇舌,是不是想对雄虫阁下不利?军雌说。
这个大帽子谁都不敢接,唬得老彼得连连摆手。
连带别虫因自己受累绝不是乔瑞青想看到的。他灵机一动,当场一个腿软倒在地上,伸手假模假样地拍打那只侍卫虫的腿侧:啊!你撞伤我了好痛我看你是要对我不利!
感谢帝国,某种程度上成功磨练了乔瑞青的演技。
侍卫军雌一下子慌了神,结结巴巴地解释:对不起,对不起,我呃,我这就
又有虫慌忙来扶来劝,场面混乱加倍。乔瑞青看到老彼得抹着冷汗溜掉了,哎哟哎哟小碎步跑两步,还回头留下一个皱巴巴的笑脸。
乔瑞青眨眼,把西南巷记在了心里。
后面的拍摄,帝国塞来的一群虫闹的幺蛾子就少了,好像终于想起乔瑞青是尊贵的雄虫阁下。虽然乔瑞青最后也表示过不打算计较,那只军雌还是消失在前者的视线里。
贴身跟随的虫换了一只,听说是特地找长官争取的。他没有挨得特别紧,路上也不怎么说话。
乔瑞青作死的心不死,取得一点小小成功以后更是迎风狂涨,就差把摄像机直接拿出来了。
空气闷,喘不上气。我要出去。他说。
那只虫也不答话,默默伸出手拦在乔瑞青身前。这套路熟悉,乔瑞青理直气壮地往前撞去,碰瓷的话已经压在舌尖。
眼看着他就要装上军雌的铁壁,那只军雌还是不肯收回手。两三秒之间仿佛有僵持。而乔瑞青不信邪,继续往前闯,真正装上的那一刻果然没有疼痛他被轻柔地拦住了。
计划通,乔瑞青计划着去之前看到的一些尚未来得及被修饰的地方看看:也告诉你们的主子别急,反正急也没什么用处。要求的宣传片我是会拍的,但是
建议您还是不要乱跑。就算不在乎自己的安危,也不要连累别虫。身后传来一个硬邦邦的声音。
乔瑞青悚然回头。那只虫的面容隐藏在半甲下看不清晰,但声音确实他无比熟悉、甚至是心心念念的。
是阿诺,哪怕看不见脸他也可以确信。
跟阿诺分别好久,各种事情也发生了好多,乔瑞青从原先魔怔一样的失落思念,到后面渐渐变得怅然。他原以为时间开始渐渐抹去阿诺留下的深刻痕迹,但此时此刻,连他自己也说不清的情绪便开始疯涨。
乔瑞青不知道自己是怎么想的,他一边感到紧张一边又忍不住想笑。又或许他什么也没有想,满心都想看作战甲下阿诺的模样,想知道小狗过得好不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