程荣搭在餐桌上的手紧了紧,和旁边站着的人说了句话,盯了他一眼:“你跟我到书房来。”
家丑不可外扬,在座的不少业内翘楚、前辈,不能让人家看了笑话。
程荣先起身,穿过会客正厅,走进侧廊,程琛依旧站着,抬眼,视线在那些表情各异的人脸上扫了一圈,大摇大摆地朝侧廊走。
他这三年回来的次数不超过五次,走过侧廊,才发现妈妈种的花都不见了,玻璃窗朝向外面,窗边光秃秃一片。
侧廊很长,一走进书房,还不等他关门,程荣的吼声就响起来了。
“年三十你非要找不痛快是不是?”
“啧,”程琛低笑一声,半倚在书架旁,整个人没骨头似的,漫不经心,“没啊,就是问问,程总身边的位子换人了?”
他随手从书架上拿了本书,封面都没看,拿在手里随意翻着,也不看程荣。
提到这件事程荣低咳一声,他很早就想和他商量,只是这小子不接他电话、不回他消息,他也干脆直接做主了。
一年没见,这小子也长高不少,眉眼间越来越像云向晚,只是这性子和他温婉的妈妈一点不像。
倒还有点像自己年轻的时候,张狂自信,浑身透着一股劲儿似的。
“你孙阿姨咳咳……”
“孙阿姨?这么亲切?”程琛翻动书页的手指一顿,食指有一下没一下地戳着页脚,“想让她早点上位好掩盖你害死我妈的事实么?”
“程琛!”
他小子越是风轻云淡,程荣的怒火越旺,本还因孙家母女出现对他有些亏欠情绪,这会儿都化成了愤怒,抓起书桌上的茶水杯朝他摔去。
程琛没躲,眼睛没眨一下,“嘭”一声茶杯砸在了他的额头右侧,他头脑“嗡嗡”声一片,茶杯碎在地上。
茶杯中还有温存的热水和茶叶残渣,顺着他的额头流下,打湿他的衣领,茶叶片片,狼狈不堪。
“我,我说了多少次,”程荣没想到他小子竟然没躲,看着他额头那片殷红,他后退两步撑着书桌,语气也冷静了些,“你妈妈,你妈妈是生了病,精神病自杀的。”
程琛微垂着头,额前发丝在他眉眼处落下一片阴影,他抬手,拇指抹掉额角一道血迹,轻“呵”一声。
声音又低又沉。
“不是你对家不忠,带一些莺莺燕燕回来乱搞,我妈会疯吗?”
“你别瞒我!”程荣吼得大声,火气忍不住,一掌挥掉桌上的档案和书籍,噼里啪啦声一片,“她是遗传精神分裂,没有你的时候就开始吃药了,和我有什么关系——”
“啪——”
房子隔音很好,门厅内客人们都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事,就见程家少爷一脸戾气从侧廊走出,目不斜视直奔大门。
没人敢拦。
程琛大步出了别墅,上了车,车内没开空调,比外面还冷。
他也没有要开空调的打算,点火,踩油门,上道。
今晚的道路很堵,不时有几辆车加入夜晚的车阵中,“嘎吱”一声停下车,堵在路边,双手无力地搭在方向盘上,他才想起自己根本不知道去哪。
往年过年他在做什么?
在那处别墅和一群各怀鬼胎的人推杯换盏?
那今晚呢?去哪?
车流一直没动,他烦躁地抓抓头发,拿来手机翻朋友圈,越翻越烦。
因为今晚大家都很幸福。
唯一的个例是他舅云庭,朋友圈:
咖啡配cambridge art history也不错哦。
配图是一本书和一杯醇香咖啡。
程琛轻嗤一声,继续向下翻,翻到宁兮下午4点多发的朋友圈,手指顿住。
过年,我可以看到烟花吗?
因为环境问题,北川这几年已经禁止燃放烟火了。
前面,车流动了,程琛盯着屏幕上这几个字,打了方向盘,拐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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除夕夜,宁兮家里只有她们母女两人,却不显冷清。
客厅厨房卧室暖黄色的灯光照耀着,电视上嘈杂地播放着春节晚会,宁兮和黎晴在厨房包饺子。
“嗡嗡——”宁兮的手机响了两声。
拍了拍手上的面,她拿来看了眼,是楚潇潇。
兮兮,兮兮,我在老家西镇,给你看我家的烟花啊!!
下面是不断弹出的漂亮的烟花图,每一幅都很美。
宁静深蓝的夜空,绚烂缤纷的烟火。
“看什么呢?笑得那么开心。”黎晴擀饺子皮,看她一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