平阳长公主沉默良久,突然冷冷斥责道:
“放肆!谁准你离间我与姐姐的姐妹之情,离间我与明河符氏的血脉之情?
本以为你是个知冷知热、懂规矩的,谁知你说话行事居然如此荒唐无度!”
安氲之当即放下手中果盘,跪在地上。
他重重将头磕在了平阳长公主床榻旁的木阶上,“碰”的一声,听声音便很重,符景琳下意识微微蹙眉。
安氲之的头埋在地下,看不见其表情,但是声音沉沉,满是心痛之意:
“长公主殿下,氲之先前本是不愿说的,便是担心是否会让您误会。
但是如今见您行事小心翼翼,处处以明河柏氏为重,作为公主殿下的幕僚,如何能忍心不去提醒于您?”
这一次,平阳长公主的沉默更久了一些。
片刻后,她忽而淡淡道:“起来罢。”
安氲之重重再次叩首,站起身来。
符景琳的目光从他红肿一片的额头上略过,曼声道:
“所以作为本宫的幕僚,氲之想要建议本宫如何?”
安氲之拱手道:“殿下,您需得让您的母族明河柏氏看到您的用处,让他们知道您的杀伐果断、绝非温吞沉静的太平长公主能及。
只有这样,日后您在他们心中才会更有分量,他们做任何事情前也会认真考虑您的感受,而不是将您当作一个不甚懂事的外甥女。”
符景琳皱眉道:“所以,你建议我这次直接入宫试探陛下,不去与舅父提前通禀。”
安氲之淡淡道:“殿下,您又错了,您是天宸皇朝的长公主殿下,所言所需又有什么理由对臣子‘通禀’?你若是将自己放的太低,他们便更加不会将您当回事了。”
平阳长公主听到此处,微微一静,才算真的将他的话入了心。
她想起每次外祖父柏大都督和舅父柏论乔面对她时,那副貌似恭敬有礼,实则隐带轻视的视线和态度,下意识攥紧了裙裳下摆。
安氲之虽然逾越了,但是到底是出于一片赤诚忠心,他说的也很对
这个听话的小辈儿,她符景琳已经做了太久时间了,可是到头来每每却并不会得到自己想要的东西。
上一次,她不过想要一个区区九门提督府的大公子做驸马,居然还要央求外祖父许久、并向皇后保证遣散府中侍从,最终才能得偿所愿。
她可是堂堂长公主!
他们凭什么这么低看她?
若是若是天宸长公主符景词想要点招哪位世家公子做驸马,谁人又敢置喙她一句?
同样都是南朝的长公主,同样都是先帝的女儿,天下人皆被猪油蒙了心看轻她符景琳也就罢了,凭什么就连她母族至亲,也要厚此薄彼不将她这位长公主放在眼里?
什么天宸长公主?
不过就是符景词运气好罢了,凑巧继承了其外祖父谢霖的武道根骨和天赋,若是这武道境界上的天赋是她符景琳所有,她也未尝不能成为当世剑仙!
想到这里,平阳长公主几乎捏断自己的指甲。
符景琳将比自己年长一岁的嫡姐“千岁剑仙”而今的功成名就,全然归功于她那惊人的武道天赋上,似乎觉得对方那举世闻名的功勋,都是唾手可得的虚妄。
但是她似乎没有想到一点,天赋固然是一部分,但是武道之中,武者的心性豁达、心境深远和日夜勤勉,才是更为难得的。
平阳长公主忆起这一茬儿,忽而冷笑着问道:“对了,李遂宁呢?”
安氲之一愣,似乎没想到平阳长公主居然思维跳跃到忽然想到了这里。
但是他反应速度很快,当即毕恭毕敬道:
“驸马爷下午就不在府中了,想来应该是回了九门提督府的练武场练剑了。”
平阳长公主冷嗤一声。
果然又走了。
他到底当真是为了刻苦练剑,还是为了找理由不待在公主府里避开她这位发妻?
不过,李遂宁他即便再心不甘情不愿又能如何?
不还得乖乖做她的驸马?
即便是他百年后身故,他的墓碑上也会留下一行字,说明他李遂宁乃是她平阳长公主符景琳的驸马!
呵呵,倾慕于符景词?
那他下辈子可要赶早!
安氲之为平阳长公主点了睡前的一支香,待她安枕后,这才缓步退下。
半盏茶后,他回到了自己的寝居中,伏在书案旁静静写了一封信,然后起身打开了后厢房的窗子。
一只早已等在那里的夜莺,此时正歪着头静静看他。
安氲之含笑轻轻抚摸夜莺的头顶,将那封简短的密信插入它足下的信筒中。
“去罢,你该回家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