可是，就刚才的经历，这一号福船沉没的速度极快，远不是普通的破损。
就是可惜船已经沉没到江底去了，不能查看这个破损的情况到底如何？
还有，这艘一号福船上属于南京水师的人，到底活下来多少人，会不会那做手脚的人死于这次沉船？这也是一个未知数！
崇祯皇帝正在回想着刚才的经历，思索其中的种种可能时，就感觉船震动了一下，然后就听到方正化带着哭音的声音从外面传来：“万岁爷……万岁爷呢……万岁爷……”
崇祯皇帝知道，这个时候，人心动荡，所有人都担心自己的安危。
为了稳住军心，他便包裹着被子，出了船舱，当即大声喝道：“朕在这里！”
岸上，全是焦急万分的京营将士，听说皇帝已经在一艘画舫里面，便都围看着画舫，就想亲眼看看，皇帝到底有没有事情？
崇祯皇帝这一亮相，看到他似乎并没有什么事情，顿时，所有的京营将士激动地眼睛都红了，当即狂吼出声：“吾皇万岁！”
他们差点就失去了他们最好的皇帝，以为失去皇帝的那一刻，他们发现，真得不能没有这个皇帝！
如果是今年以前的皇帝，没了估计也没什么感觉，换不换皇帝的，也和他们没关系！
但是，在今年开始的皇帝，英明神武，不但给他们结清了欠饷，而且保证按时发放俸禄，更不用说，他们所有的待遇都得到了前所未有的提高。
完全可以说，当兵的，从来没有被皇帝这么重视过，历朝历代都没有！
最为关键的是，这个皇帝能带领他们打胜仗！看似强大的敌人，哪怕是号称野战无敌的建虏大军，一样在这位皇帝面前吃败仗！
他们跟随皇帝打仗，对于打胜仗的信心是前所未有的高！并且这个皇帝对老百姓好不好，他们也是看在眼里的。
不管从什么方面来说，都是天底下最好的皇帝了！
就是没想到，突然之间可能会失去这样一个好皇帝，真得是把他们吓到了！
如今皇帝安然无恙，那没什么比这还重要的了！
这一刻，他们已经认识到，眼前这位皇帝，真得比他们自己的命都重要！
“吾皇万岁”的喊声，可不只是口号，是真得想要他们的皇帝能万岁！
已经过江的京营将士，只有五千不到。但是，他们一起喊出的这个喊声，却是惊天动地，声震四野！
长江北岸那边，翘首以待，惶恐不安的京营将士，还有扬州府的百姓们，听到对岸传来的那巨大的吼声时，他们便知道，皇帝应该是没事，顿时，所有的人，不管是男女老少，不管是军卒百姓，还是官府老爷们，全都如释重负！
皇帝没事，皇帝没事就好啊！
一时之间，所有人互相看看，都是喜气洋洋，高兴至极！
崇祯皇帝这边，则立刻入了事先扎起来的帐篷中，脱去湿衣服，用热水泡澡，也喝姜水去寒气。
其他落水的，也都是如此，包括跳入江中救人的，都赶紧保护身体。
知道了皇帝没事，船队重新返回北岸，去接其他将士。
这时候横渡长江，并不是直线那种，而是因为江水东去，是斜线的。因此，来回一趟，需要耗费不少时间，五万大军要都过江，更是要几天时间。毕竟过江的不只是人，还有马，还有粮草物资，还有军械火炮等等。
并且因为出了这么大的事故，所有的船只，都先检查了一次，防止再出问题，就更是耽搁了时间。
大约半个时辰之后，崇祯皇帝已经换好衣裳，重新出现在众人面前。
不过他第一时间是去看望那些落水的将士和救人的扬州府百姓，以及后来跳入水中救人的南京水师的人。
大约有五十来个扬州府的百姓，也就是船队的人，跳入冰冷的江水中救人。
崇祯皇帝看着他们，当即对他们说道：“你们敢于跳入冰冷刺骨的江水中，冒着生命危险去救人，实为百姓之楷模。如此，朕安排你们入盐厂，坐铺卖盐领俸禄。”
这就等于是朝廷的人了，卖卖盐又是轻松的货，是个铁饭碗，好过靠船在江上过日子。
扬州府的救人百姓中，一个年纪比较大的，他看看其他人，然后转头看向崇祯皇帝，说道：“陛下，京营兄弟们冒着风雪之灾救了我们扬州百姓，我们扬州百姓再救他们，本就是应该的，当不得陛下的赏赐!”
听到他的话，其他人也纷纷跟着说了起来。
“是啊，陛下，这是我们应该做的！”
“要是当兵的兄弟们，我老娘就没了，跳水里救人算什么！”
“我儿子女儿也是差点就没了，亏了陛下的御林军，我们感激都来不及，不敢要赏赐！”
“……”
听着他们七嘴八舌地在说话，崇祯皇帝心中有些感动。或许老百姓可能会狡诈，但是他们更多的是，谁对他们好，他们就对谁好！
等到他们的声音小下来之后，崇祯皇帝便转身看向身后的将领，看着身后的亲卫和其他京营将士，表情严肃，非常认真地说道：“你们听到了没有？这就是我们大明朝的百姓！我们大明军人的职责，就是保护百姓，保护他们！不管是人祸还是天灾，我们大明朝的军人都要挡在他们的前面，保护他们，听到了没有?”
人非草木，岂能无情！
京营的将士们已经看到他们不畏严寒，跳入滔滔江水中去救人，去救他们的袍泽，本身就已经很感激了。然后又听到他们不要皇帝的赏赐，只因为这些百姓感恩他们当初的付出。
听着这些话，看着一张张淳厚的脸，没有人会不动容。
在听到皇帝的话之后，他们便齐声认真回应道：“听到了！”
这一刻，他们或许又多明白了一分，他们为何而战！
为了封妻荫子，没错，为了保家卫国，也有了，为了保护百姓，如今也明白了！
崇祯皇帝听到他们的回答之后，看到兰陵营的刘兰玉也在，便吩咐她道：“在扬州府的事情，还有卿亲眼所见的这些，都让兰陵营传颂起来！军民鱼水情，能明白么？”
“末将明白！”刘兰玉的眼睛红红的，立刻回应道，“末将遵旨！”
随后，崇祯皇帝重新转身，看向面前的这些扬州府百姓，认真地说道：“朕领兵打仗，朕执掌天下，讲究一个赏罚分明。你们英勇救人，朕就必须要赏赐，以表彰你们的英勇事迹！所以，你们不需要推辞，这是你们该得的！”
说到这里，他顿了顿之后又补充强调道：“如果你们觉得不好接受的话，那就把这份品德保持下去，也传给其他人。朕希望，我们大明朝的百姓，都能如同你们一样，友爱互助，如此，朕相信所有人都会以自己是大明人为荣！”
听到这话，这些扬州府的百姓都有些感动，当即表示了起来。
“陛下，草民就为大明人而荣的！”
“我也是，我是大明人！”
“陛下放心，草民一定会多做好事！”
“我也要多做好事！”
“……”
慰问完了他们，崇祯皇帝回到中军帐之后，方正化这边便呈上了一号福船的伤亡情况汇总。
锦衣卫校尉大概没了两百六十二人，原福船上的南京水师船员没了七十八人，包括水师副将卢荣春也失踪了。
这些失踪的人，在这寒冬腊月的长江中，大概率是没了的。
叹了口气，崇祯皇帝便吩咐道：“派人在南岸征集船只，事后付钱，让他们去下游看看，要能再救几人便是最好，没了的，能找到遗体也是好的。”
“奴婢遵旨！”方正化听了，连忙答应一声，然后便吩咐人去办了。
而崇祯皇帝，则看着名单又陷入了沉思。
最后看到那个水师副将卢荣春是他来向自己禀告船要沉了，看他的样子，神色惊慌，好像也不是装出来的。如果这船有猫腻的话，难道他不知情？又或者，真得是意外么？
还是说，这其实是谁做得局，人没了，船没了，就死无对证了！
想着这些，崇祯皇帝当然不可能只是想想就算了。
要是他不会游泳，是原本那个皇帝的话，在这寒冬腊月突然遭遇沉船，就算最后能救起来，被冰冷江水一淹，指不定朱慈烺就要提前登基了。
还有那么多淹死的军中将士，肯定也要给他们一个交代。
想到这里，刚好看到方正化又回来了，他便吩咐道：“派锦衣卫中精于查探的干将，详查福船沉没的具体原因，就从操江提督，从水师，还有造船厂工匠查起！”
方正化听了，一脸地愤怒，立刻回奏道：“万岁爷放心，这事肯定没完！”
他都差点喂了鱼虾，还是皇帝把绳子给了他，便成了本来保护皇帝的人，反而被皇帝给救了。
这个事情，不管是什么原因，哪怕他一个宦官小心眼好了，定然也不可能放过不查的。
军队先在镇江府这里扎营了，镇江府的知府闻讯，领着手下官员赶紧赶来觐见，又增加了人手，不但多了去下游打捞的人，也多了渡江的船。
等到大军都渡过长江时，在下游一共找到了十六具遗体，都是锦衣卫校尉的。
崇祯皇帝传下旨意，让下游的州县多派人手，继续搜寻，另外，他也派了人去江阴，找一个人。他不确定那人还在不在江阴，因此只是去找，并不是传旨。
然后，他才领军往应天府，也就是往江宁出发，预计到江宁的时候，差不多就是大年三十了。
………………
同属于南直隶的庐州府，此时已经是李自成的地盘，临近年关，天寒地冻的，李自成也不可能强人所难继续打仗，他就驻扎在庐州府城准备过年了。
在北方不如意的他，南下之后终于又找回了感觉。特别是汇合了袁宗第所部之后，势力大增，当即横扫南方还在朝廷掌控下的各州县。
听到他的大军到来，当地的义军，纷纷前来投靠，使得他声势更大。
然后，左良玉便派人和他谈判了。
要是换了以前的话，李自成可是要推翻朝廷，代替朱家成为皇帝的男人，怎么可能和左良玉谈判。这么多年的打生打死，更是解不开的仇怨。
但是，这崇祯十七年，先扬后抑，原本意气风发地杀入晋地，明国官军闻风而降，真得让他春风得意。结果没想到，到了宁武关之后，倒霉事便开始了。
损兵折将不说，连带着原本给当今皇帝准备的屎盆子，最终是扣到了他自己头上，让他好不容易想要洗白的想法，又变得难以实现了。
更可恶的是，那个明国皇帝竟然满天下的嚷嚷，把这个事情说出来，说是他害得太原那边的百姓饥荒，还说什么可赦天下人，就是不赦他李自成！
本来的话，嘴巴嚷嚷是没用的，关键还是要看谁拳头硬。只要拳头够硬，那什么事情都可以改写。一如当初还是流贼时候，这种事情不是很正常！
然而，李自成没想到的是，他的拳头好像也没有当今皇帝硬，联合大清国的军队时又被那些蛮子摆了一道，以至于他丢了七万人马，元气大伤之下，只能灰溜溜地南下了。
这一连续的事情告诉李自成，他最大的敌人，还是当今皇帝。其他敌人，在这个最大敌人面前，都可以变成友军的。
不只他这么想，他的军师也是这么建议的。
因此，最终他便和左良玉谈判了。
谈判的结果，是他封左良玉为一字并肩王，是为鲁王，军队还是左良玉自己指挥，但是名义上都是大顺军，要听从李自成的旨意。可以商量，不强迫。
换句话说，就是李自成老大，左良玉老二，这个排行，也是他们的实力所决定的。
谈判结果一出来之后，大顺国的声势大振。
杂兵杂将全部加起来，大顺军有五十万左右，号称百万，当即开始了席卷之势。
这时候的大明朝，可以说没有一个州县没有义军，最多的区别，是义军规模的大小。小到打家劫舍的几个人，多到占山为王的几千几万人。
当大顺军开始了南下攻势之后，这些大大小小的义军纷纷响应，声势就更大了。
以至于不少州府的县城和府城还没攻陷，但是在外面的人听来，大顺国已经拿下这块地盘了。
总之，形势一片大好。
庐州府城内原知府衙门，外面风雪交加，但是后衙大堂内温暖如春！
李自成和他的左膀右臂，喝酒作乐，等着过年。
酒席之上，除了李自成本人之外，还有他的“萧何”牛金星，“张良”宋献策，“韩信”刘宗敏，“樊哙”李过等等，都是他的心腹兄弟。
喝得兴起，就见牛金星举杯在手，向李自成笑着说道：“应天府指日可下，而后便能横扫南蛮，再北伐京师，犹如明太祖一般，殿下迟早便能坐上京师的金銮殿上！”
这个话在半年前说出来，被当今皇帝打得不得不南下时，估计没人会信，牛金星也不敢提。但是又过去了半年，形势确实大好，这牛金星便又拍起马屁来了。
李自成听了，很是受用，当即哈哈一笑，端起酒杯一饮而尽。
然后，边上的美貌侍女便给他蓄满杯。
刘宗敏看到牛金星敬完了，他也举杯，不过不是向李自成敬酒，而是看向宋献策，笑呵呵地说道：“军师之才，我老刘是最佩服不过的。打那皇帝打不过，却有你的智谋，肯定最后能弄死那皇帝了！”
他在昌平之战的时候，是真得震惊了的。
明国皇帝简直不是人，竟然举着那么大的铁制盾牌，冒着火铳冲锋在前，疯子一般！
在刘宗敏的内心深处，他也是吓到了的。虽然他逃了回来，但是那皇帝持盾冲锋的阴影，一直留在他的内心深处。
可是，宋献策给李自成献上了他的计策之后，刘宗敏就又活过来了。因为他知道，宋献策的这个计策，是一定可行的，这是他的经历已经证明了的。
不管那明国皇帝怎么厉害，对上宋献策这一招，终归是无解的。
此时，宋献策看到刘宗敏敬酒，听着他说得话，只是微微一笑，然后举杯，不过没有饮酒，而是对刘宗敏说道：“我的智谋，也要殿下赏识，才算是智谋。没有殿下，我宋献策便什么都不是。这杯酒，该敬殿下！”
李自成一听，顿时裂开嘴无声地笑了。宋献策这话，他很是爱听！
刘宗敏听了，倒也没有犹豫，便向李自成敬酒道：“那末将就敬殿下一杯，等回头打败了明国皇帝，末将就把他的脑袋献给陛下做酒壶！”
李自成听到他这话，当即哈哈一笑，然后一饮而尽，顺便抹了下黏在胡子上的酒珠，又笑道：“这酒不错！”
众人一听，皆是哈哈而笑，喝得是相当尽兴。
绵侯袁宗第也跟着凑热闹，当即拿起酒杯，笑呵呵地正要说话时，却不想，大堂的门被人推开，一股冷风顿时扑进了温暖的酒席上。
众人闻声看去，发现是大顺朝果毅将军白旺推门而入。看他的表情，似乎是有不好的事情。
门口的亲卫赶紧又把门带上，寒风便立刻消停。
就见白旺向李自成禀告道：“殿下，刚收到快马来报，驻守归德府的文水伯陈永福又降了朝廷了！”
一听这话，这大堂内的气氛，又一下冷了下来，似乎外面的寒风并没有被切断一样，依旧在吹。
刘宗敏最先回过神来，顿时大骂道：“养不熟的白眼狼，真不是个东西！”
其他人还没说话，忽然，李自成却哈哈大笑了起来。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