东面的通津门,原本是由二太子完颜宗望亲自坐镇。
如今只剩下两三个名不见经传的副将和亡辽降臣萧仲恭。
通津门与南薰门距离不远,刚刚惊雷般的爆裂声在通津门清晰可闻,城外的兵将虽然不知道具体发生了何事,但是结合此时开封城中直冲九霄的欢呼之声,这几个副将似乎也能隐约猜到:“莫不是南薰门那边,战事不利?”
几人正嘀咕间,就见通津门城门缓缓打开,一员大将手提沥泉枪,身背雕弓冲杀了出来,身后跟着的,是一支军容肃整,兵种完善的万余人队伍,一冲出城外,便迅速展开阵型。
那几名副将不敢轻敌,率先让轻骑发动了第一次冲锋。
轻骑速急,须臾便至,在离背嵬军三十来丈时,就引弓搭箭,齐射一番。
对付轻骑,宋军这几十年来,在与西夏铁鹞子的作战中积累了充足的经验,要么同样以轻骑迎敌,要么以强弓劲弩拒之。
可这支队伍,却并没有如此。
见轻骑袭来,先是盾兵结阵,抵御了一轮射击后,并未追击,而是在盾兵的掩护下,稳步朝着中军进发。
这就让轻骑的风筝打法没了办法,只能游走两侧,再行射击。
可没想到背嵬军防守严密,两侧依旧配有盾兵。
萧仲恭当年毕竟也是担任过天祚帝护卫队队长,见过世面之人,当即下令重甲骑兵冲锋,冲散盾兵。
通津门外的重甲骑兵,是这次攻城战中,除了正面战场南薰门外,其余三门配备的最多的。
足足有三千。
三千重骑的冲锋,在萧仲恭眼中,现在宋军的战力几乎是不可能对抗的,只要冲散盾兵,轻骑便能开始收割了。
眼看三千重骑冲至,阵中的岳飞手中将旗一扬,盾兵快速向两侧退开,手持重斧陌刀,身穿步人甲的背嵬军前行结阵,竟然朝着铁浮屠迎了上去。
这一年来,背嵬军训练的核心便是无畏。
在面对铁浮屠如此威压之下,这些背嵬军面色坚毅,心沉手稳。
用重斧陌刀劈砍马蹄的战术,已经练了无数次,依然不能保证全身而退,但是这些精挑细选的背嵬军本就是抱着一换一的心态去的。
一个步军换一个重甲马军,值了!
不知是不是因为金军的重甲骑兵已经对这场战事不抱希望了,冲在最前面的一列似乎有了些许犹豫,而就是这短暂的犹豫,马蹄被斩,人仰马翻。
重甲骑兵笨重,临场机动不如轻骑那般,一旦冲锋阵型受阻,后面的便也因为强大的惯性,撞击翻倒。
见重甲骑兵前锋已乱,岳飞一蹬胯下战马,带着为数不多的京东路马军冲了上去。
后面的步军也开始引弓齐射,两轮后便收弓换刀,扑向了战场。
那三名副将哪里是岳飞的对手,只是一个照面,其中一个便被刺翻在地,另两个转身想拉开距离,却被岳飞一弦双箭,从背后射穿。
萧仲恭一看,登时慌了神,带着百十来个亲兵便也朝着南薰门方向败走。
主帅不见踪影,副将全部阵亡,金军就是再骁勇,也无心恋战。
没多久,三门金军残军已经朝着南薰门奔来。
跑的最快的,还是四太子完颜宗弼,本来想找个软柿子捏,可仅仅几个回合,就恨不得自己抽死自己,这哪里是软柿子,这分明就是个金刚杵,与自己激战正酣,还能轻描淡写地斩了自己的将旗。
一手扯着将旗,一手提着虎头枪,从西水门一直追着自己戳。
赵福金看到这一幕,差点没笑出声来。
啊,这该死的羁绊!
等三门金军逃至南薰门,别说看到两位主心骨大帅了,就是连中军军阵都没有看见,只看见了一片炼狱之地。
仅有的希望也瞬间破灭:“大帅呢?逃了?还是阵亡了?”
金军的士气已经冷到了冰点,甚至有些已经不再跟着大部队,而是朝着四面八方散去。
兵卒还可以如此逃离战场,但那些将领可就没那么好运的,要么已经被斩杀马下,还活着的也如同丧家之犬一般被追着戳。
战局已定,毫无悬念!
赵福金终于是松了一口,笑着调侃李邦彦道:“此战结束,李公名留青史啊!”
李邦彦已经笑成了一朵,却仍不敢居功,朝着赵福金讪笑道:“臣哪有什么功绩,全是官家运筹帷幄,识人用人,官家瞧我那岳兄弟,小将高宠,还有韩侍郎,天神之将啊,可要没有官家慧眼识珠,他们……他们绝无出头之日,今日岂能为我大宋建功?”
赵福金顺着李邦彦指的方向看去,只见纷杂的战场上,那三人真如天神下凡,虎入羊群,摧枯拉朽一般横扫全场。
赵福金轻笑道:“那你为相多年,可曾想过一个问题?”
李邦彦一愣,旋即问道:“官家是说……”
“我大宋并非无人才,可这些原本应是我大宋脊梁之人,为何郁郁不得志?”
李邦彦人麻了,现在是聊这些的时候吗?
不等李邦彦说话,赵福金只觉右眼突然猛跳,似乎想到了什么,脸色陡然一变:“刚刚对岸中军里,瞧见完颜娄室了吗?”
还不等李邦彦说话,郭京惊恐大喊:“官家快入城,西边有人杀过来了。”
赵福金抬眼看向南薰门西侧城墙,只见一支五六千人的骑兵,正沿着西侧城墙快速杀向瓮城城门方向,将旗上赫然绣着两个大字:“娄室!”
要说赵福金不慌那是不现实的,完颜娄室何许人,赵福金比谁都要清楚。
若让完颜娄室杀来,自己真就该想想下一次投胎去哪朝哪代了!
郭京一把扯下道袍,朝着七千余人爆呵道:“护驾!”
说罢,第一个朝着官家车驾的西侧拔足狂奔,其余扮成道士的禁军也迅速跟上,原本围在赵福金四周的人马,全部冲向了瓮城西侧。
他们手无寸铁,却都想以血肉之躯挡在官家面前,竟无一人惊恐慌乱。
李邦彦也抬头大喊:“放箭!放箭!截住完颜娄室!”
城头原本看热闹看的正嗨的留守守军,这才发现了那支五六千人的队伍,没人知道他们是从哪里冒出来的,也都顾不得多想,城头的火油浇灌,檑木抛下,箭矢密集如雨。
可骑兵的机动能力实在太强,这支金军也似乎已经不计生死,顶着城头倾泻而下火力,不闪不避,只求以最快的速度冲向那个身披红色大氅的女人。
完颜娄室一马当先,面目狰狞,双眼通红地盯着远处的那一抹红,死命地抽打着胯下的战马。
赵福金也看向了完颜娄室,那个已经不再年轻的男人,脸上的皱纹如风雕雨凿一般,但他的双眼仍旧明亮,身形依旧魁梧,手中的巨锤仍旧让人心惊胆颤。
城头的火力未能阻止完颜娄室,他已抱了玉石俱焚的决心,如同一头发狂的野兽,就算要死,也得从对方身上撕下一块肉来。
距离越来越近,越来越近。
赵福金不是不想跳车逃回瓮城,可她已经来不及了。
完颜娄室挥着手中巨锤,瞬间砸翻了挡在最前面的禁军,淡黄色的脑浆混着殷红的鲜血四溅,泼洒在周围禁军的脸上。
可这些手无寸铁的禁军并未退缩半步,一个一个朝着奔驰的战马上撞去。
用肘,用肩,如同飞蛾扑火一般。
虽不能挡住骑兵的冲锋,但也稍稍缓解他们冲势,为城头的守军争取了短暂的时间。
看着两军焦灼在一起,城头上举着檑木,端着火油的守军一时不知该不该扔下,一旁的将领只是犹豫了一息,便大喝道:“砸下去!火箭准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