船上的客商下了又上,船上寂寞,众人便讲些乡野异闻聊以排遣。
“诶,前几日江州发生个稀罕事,你们听说没有?”
“连着在水上漂了几天,我连我老娘都快不知道姓什么了。”
“快讲讲!”
“是说这杀鱼镇中有户人家姓林,平白无踪消失了大半年,当地人都传他们是被厉鬼给吃掉了!
可前几天,有小孩跑进了他家里,发现那满院墙上都写着‘梧桐寺’!
镇里人都认为是恶鬼显灵,害怕遭报复,便结伴去了那寺里。
结果……真发现那林家一十三口,被砍断四肢,在水瓮里塞着!死状惨不忍睹啊!”
“诶呦!”
听罢,船舱内众人都满脸恐慌。
一旁,冯善水搓了把脸,皱眉道:“话说回来,那林家荒宅真不干净,这几天给咱整得晕头转向。还梦到个老和尚,说要超度咱,你说咱就是干这个的,用得着他吗?”
陈厌嗤声一笑,“你是越活越抽抽了。”
经过这几日休整,三人已恢复如常,只将梧桐寺发生的一切当成噩梦。
“咚咚”的急切脚步声响起,苏无愁走下了阶梯,兴奋大喊:“十……大哥,到临安了!”
八月,日暮,临安北。
夕照山下孤城晚,河道如金,辉煌灿烂。
客船破开如布匹的碧叶红荷,缓缓向前行驶。
巨大画舫从一旁缓缓荡过,舫上莺莺燕燕,脂粉凝雾,达官贵人放声大笑。
甲板上已经聚集了不少人,刘三娣扶着船舷,东张西望。
温柔富饶的江南景象,对她来说稀罕的紧。
陈厌离开船舱,伸个懒腰,目视前方。
到了,该走了。
冯善水在他身后感叹:“要是咱也在这里过活,也不想舞刀弄枪啊。”
又往前行了半个时辰,客船在城北的码头停下。
陈厌四人牵马顺着密集的人流往城内走。
不久,斜打着巨大阴影的巍峨城墙耸在几人面前。
因进出城的人流量实在太大,城关前的官兵也只是随机抽查。
陈厌四人跟着一支马队往前走,倒也不算引人注目。
“今日又是太平长安。”守城军官的目光漫不经心地在人群扫过,突然后背一凉,“好浓的杀气……”
他快速寻觅一番杀意来源,最后将视线定格在陈厌几人身上,抬手一指,“去,把那四个人给我带过来!”
“遵命!”
注意到十几名官兵冲破人群,神情严肃,冯善水三人立刻拔高警惕。
苏无愁沉声询问:“十夫长,怎么办?”
陈厌语气平静,“他不来找我们,我还要去找他们呢。”
“你们四个,站住!”
见士兵停下,人群自觉分流,让出一大片空地。
陈厌几人拱手,“有何贵干?”
隐在人群时还不显异样,但现在四人身前一空,陈厌身旁形容怪异的妖马令众兵一惊。
“该问的问,不该问的别问,跟我们过来!”
军官站在凉棚中,见陈厌四人过来,同样诧异,随即脸色一沉,喝问道:“尔等从何处来?”
陈厌抬手示意三人不要说话,并傲然看向他,“万俟卨,万俟御史你可认识?”
众官兵陡然失神,万俟卨堂堂一品大员,如今权势炙手可热,他们怎能不认识。
“混账!将军在问你话,何时轮得到你反问?”
陈厌没理他,继续问:“秦桧,秦宰相,你可认识?”
秦桧为相近十年,权倾朝野,莫说临安,天下又有何人不识?
见陈厌气度不凡,一开口又连搬出两尊大神,一旁士兵开始忌惮他的来路。
军官心下也是狐疑,拱手道:“敢问阁下尊姓大名?”
“你还不配知道我的姓名,立刻去禀报秦相,说北边来人了。
有十万火急的要事通报,耽误了急情,要你们脑袋!”
狐假虎威,再加上一身外溢的凶悍杀气。
陈厌一番疾言厉色,令众士兵心惊胆战,无人敢出声质疑。
军官心下恐惧,暗骂自己不开眼,怎么就拦了这么一尊煞神?
倘若他真跟万俟、秦桧二人有半点联系,自己前途不保啊!
“去,前往相府通禀!”
军官转身呵斥,一旁士兵刚应声要走,一枚漆黑药丸从陈厌手中抛出,飞到了他怀里。
“拿上这个,信物。”
“遵…遵命!”
士兵快步离去后,陈厌四人便旁若无人地在凉棚内坐下。
冯善水几个见军官点头哈腰于一旁侍奉,又好气又好笑。
……
临安城南的凤凰山下,是当今宋朝皇宫所在。
秦相府离得不远,与管理皇家事宜的宗正寺毗邻。
来往者皆是高官显贵,这里,是整个宋帝国的权力中心。
“秦相,你这一步棋走得好啊,釜底抽薪,我自愧不如。”
相府后院,满树的桂含苞待放,在浓稠夕阳的熬煮下,香气开始浓郁。
凉亭中,御史中丞罗汝楫望一眼棋盘,无奈微笑,投子认负。
秦桧坐在他对面,面相威严儒雅,闻言摇头,“罗大人,这次,是我们被釜底抽薪了。”
罗汝楫听出了他的别有深意,敛起笑容,严肃道:“这个万俟卨,到底是怎么搞的?
竟将我等与陛下的暗中商议和盘托出……弄了咱们一个措手不及。
如果还按之前的计划走,势必会激起兵变。如今张宪等人远在淮河,又把持着三十万百姓,若他们反了,我等都要人头落地!
现在陛下龙颜大怒,但又碍着面子,既想和平解决此事,又按住奏折,不肯发粮,我等该如何是好啊?”
秦桧不咸不淡说一句,“陛下运筹帷幄,我等无须太过忧虑。”
“这帮武夫着实可恨……秦相,会不会是他们对万俟卨严刑逼供?”
“不好说,现在全是他们的一面之词。”
秦桧说话都轻飘飘的,每一句都不落在实处,罗汝楫心中冷笑,也不再多问。
这时,一名老仆匆匆行了过来,躬身作揖道:“启禀老爷,门房回报,说北关来人,有要事求见。”
“不知礼数。”罗汝楫冷声道:“何时卑贱士卒……也有资格来求见当朝宰相了?”
秦桧笑道:“既然不合常理,反倒应该见见,让他进来。”
“是。”
不多久,士卒在仆人的带领下,战战兢兢来到秦桧面前,没敢抬眼看,砰地跪在了地上。
“启…启禀秦相,城前有…有一男子,说从北边来,有急情要当面禀报秦相,不容耽搁…这是他给小人的信物……”
他的头砸在地上,双手捧着丹药,将其高高举起。
秦桧双眼微眯,噌一下,将那丹药抓在手中,如深潭般冷静的面孔,此刻阴晴不定。
罗汝楫也赶忙站了起来,脸色突变,将声音压至极低,不敢置信道:“这…这是金朝国师送……”
秦桧目光锋利,令其收声,随即冷喝,“秦三,你立刻带人随这位将士一同前往北关,将此人接入府中!”
“老奴遵命。”
士兵眼前一暗,此人…此人还真有这么大来头!
“等一下!”
“老爷还有什么吩咐?”
“抬轿子去,好生请入府内。”
“遵命。”
调整一下状态收尾,今天就一章了,抱歉。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