夏弥并不完全放心,她极少见路明非此时的状态,所以跟在身后,不远也不近,刚好够看到他的影子。
路明非高悬在无垠的月色下,他的倒影投在冻住了八岐大蛇尸体的巨大冰山上,同时透明的坚冰下面又可以看到那具巨大的、苍白色的骨骸。
“你以前跟我说过一句话,你说如果继续使用言灵,绘梨衣的身体会极速恶化,到了那个时候惟有神与魔鬼能把她从地狱中拉出来,否则便只有祈求已经死去的白王能够收回她的诅咒。”路明非脚尖点着冰面缓缓落下,赫尔佐格无疑是彻底死去了,龙化状态的路明非吟诵君焰的龙文将他剩余的骨骼都焚烧成了白色的粉末,但他无法使用相同的方式来焚化八岐大蛇的尸骸。
冰面上同时出现路明非抱着绘梨衣的倒影和几乎与倒影重叠的龙的尸骸。
“神那种东西全知全能,很没意思,能帮你的只有魔鬼。”路鸣泽脸上露出微笑,倒真像是弥撒时的神父。
“其实你已经跟我说过救她的方法了,就在那句话里。”路明非摇摇头,“由死去的白王来收回她的诅咒。”
“当然,当然,可是你怎么才能做到这种事?白王已经死去了,圣骸所携带的基因也随着赫尔佐格的死去而丢失了,白色的至尊永远不会归来。”小魔鬼耸耸肩,他在冰层上蹲下,伸手去触碰冰山下的巨龙。
路明非叹了口气,他的双瞳忽而转为深邃的暗金色,那种神秘的、威严的光束在冰山中四处折射,把它映得像是王座一样辉煌。
单手怀抱女孩的路明非向着远方伸手,片刻之后跌入海中的七宗罪破水而出,收入刀鞘中的暴怒在空中就从折扇般摊开的青铜匣子里弹射出来,剑锋嗡鸣着发出轻吟,狠狠坠向他的掌中。
那把短暂耗尽了力量几乎要沉眠的巨大利刃在路明非的手中显得修狭而巨大,却又似乎没有重量,被挥舞得带起狂乱的气流。
七宗罪稳稳落在他的身边,匣子里刀剑们安静地沉眠,等待下一次的召唤。
青铜炼狱.七宗罪其中所蕴含的终极炼金领域罪与罚,即使是路明非也是第一次将它彻底激活。
却未曾料到曾连小魔鬼也赞叹的领域力量居然是居然是召唤出七条龙王般的活灵,让这些活灵共同吟诵七个完全不同的灭世级言灵。
那绝非活灵们的力量,而是诺顿的力量,他曾运用至高无上的炼金技术模仿出其他七位兄弟的终极权柄,并将这些终极权柄赋予七宗罪中每一把刀剑。
虽说仅仅只是模仿,并且无法拥有像是真正的初代种那样强大的力量以及几乎无穷无尽的元素供给,但太古权现被吟诵所代表的绝非毁灭性的力量,而是历史的大约束器。
那是命运的轮回、诸神黄昏的诅咒,所有龙王同时朝天怒吼代表的必然是宿命终焉那位至尊的归来。
罪与罚的领域除了能够能够释放瞬间摧毁一座国际化大都市的能量之外,更重要的一点是以七种灭世级言灵引起序列表尽头那至高无上权柄的共鸣,那是黑王的特权,是高于言灵.皇帝的威严,四大君主会在这种威严的压制下胆怯,甚至不得不将头埋进沙尘中。
可惜赫尔佐格继承的是白王的力量,白色的至尊并不畏惧黑色的至尊。
可青铜领域.罪与罚依旧对庇护那枚胚胎的尼伯龙根夜之食原造成了颠覆性的打击,那个原本就摇摇欲坠的空间几乎濒临崩溃的边缘。
但相对应的,路明非也耗尽了它们储存的能量,那种战略性的力量至少在很长时间之内都无法再次被动用。
“八岐大蛇是圣骸寄生的失败产物。”路明非说,他并非仅仅是在同路鸣泽对话,而是同时看向不远处轻盈落下的夏弥。
他将绘梨衣交到夏弥手中,摸摸师妹的额头,无声地笑笑。
他笑是因为分明绘梨衣比起夏弥还要更高一些,可此时她被抱着却觉得小小的一只,虽说全身都是虬结的肌肉和森森的鳞片,可看着还是觉得窈窕纤细,骨肉匀婷。
从阳澄湖附近狩猎的那条三代种体内提炼出来的黄金圣浆在稳定绘梨衣的血统这件事情上确实起到了应有的作用,可是显然路明非低估了这姑娘身体里来自白王的那一部分基因的强大。
混血种使用言灵就是在调用全身的精神元素去念诵龙文,每一次当绘梨衣消耗掉她身体里的精神元素,剧毒的白王之血就悄无声息地壮大一分,用龙类的精神加速对那具身体的侵占。
连续数次使用言灵.审判终于击垮了绘梨衣身体里用黄金圣浆苦苦维系的平衡。
她越是强大也就越是虚弱,现在甚至已经开始逐渐失去身为人类的理智,那对赫赫生威的黄金瞳中时而迷惘时而狰狞。
绘梨衣的嗓子里已经很难再发出人类的声音,她低低地吼叫,望向路明非的眼神里似乎总是迷惘多过狰狞。
夏弥看都不看一眼自己怀中那个妖娆的女鬼,她咧嘴,露出两颗小虎牙。
“师兄你想干什么?”她虽说在笑,声音却冷得像是含着西伯利亚千年的坚冰。
“我们都看到了一个混血种在完全得到白王基因之后所产生的变化究竟是怎么样的,绝非八首的畸形巨龙,而是天使般美丽魔鬼般狰狞的形态。”路明非低头凝视赫尔佐格被焚烧作的灰烬,却又伸手从袖管中找到几针血清。
那并非他随身携带的东西,而是小魔鬼的附赠,他在离开那艘邮轮的时候帮路明非带上了这些从死侍胎儿身体里提炼出来的劣质版的黄金圣浆。
虽然不知道那只象龟究竟是抱着什么样的心态以何种身份参与到这场宿命里神的复苏中来的,也不知道他究竟如何做到在主动与赫尔佐格换掉全身的鲜血之后依旧生龙活虎率领着蛇歧八家的干部们在夜之食原中厮杀的,但他至少还像是一个哥哥那样爱着绘梨衣。
他大概很早就从某些渠道隐约知道了赫尔佐格的阴谋,也知道了橘政宗根本就是个戴着面具的野心家,可还是冒着暴露自身情报的风险将这些从实验室中找到的血清送到了路明非的手中。
现在一切都形成闭环,一生都活在痛苦与悔恨中的哥哥用他在弟弟身上弥留的爱去救下了将要死去的妹妹。
路明非将血清从绘梨衣纤细的脖颈上凸出的静脉注入她的身体,微微的疼痛让绘梨衣像是只发怒的豹猫那样露出尖利的牙齿,脸上满是狰狞的神情。路明非摸摸那张陌生的、但自己吻过很多次的脸,“别怕。”他说,“有我在。”
绘梨衣愣住了,血清进入她的体内立刻产生作用,短暂抚平了因为暴走而变得炽热的龙血。
她的身体千疮百孔但身体机能堪比纯血巨龙,某一瞬间绘梨衣的眼睛里闪过一丝胆怯和畏惧,却还是下意识想用脸去蹭路明非的掌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