太后摇头:“一则,哀家不再想有求于她。二则,在皇帝面前打探先夫的消息,皇帝会作何想。魏檀玉是聪明人,未必会答应哀家。三则,哀家仔细想过了, 皇帝故意透露荀儿的消息给哀家,便是试探哀家。不论是哀家还是他的枕边人向他打探,皇帝不仅不会手软,只会更加忌惮。”
“太后思虑周全。”
“退下吧。”宫人退去殿外。太后走进寝殿,去摸自己当时被册为皇后时戴的那顶凤冠,金饰珠翠如往昔一样璀璨夺目, 封后大典那日, 先帝亲手给她戴上,执她手道:“朕心只予皇后一人。”思着往事, 太后嘴角逐渐牵起嘲讽的笑容, 自言自语道:“就算哀家不插手, 且看你能独占皇帝的宠爱到几时?跟刘氏一族的狐媚子,刘氏那个贱人还不是被先帝无情打入冷宫,过着暗无天日的生活,生不如死。”松手转身高喊道:“来人啦——”
宫人又进来问:“太后有何吩咐?”
“将六公主疯了的消息告诉冷宫里那位。”
……
魏檀玉选了只金钗, 收了念儿的一双小鞋子,交给红蓼让她出宫去趟卫府。
宫门下钥前红蓼回了宫,带回一条银制的长命锁,说:“良娣收了东西,很是感激。让奴婢把这个带回来给小公主,她说这是她娘留给她的。”
魏檀玉拿过来看,对于她这种国公府出身的千金小姐来说,这条银制的长命锁实在是太不起眼、再寻常不过了,但她知道对玲珑来说,意义不同寻常。“念儿太小了,等她长大一些,给她戴上吧。玲珑什么时候走?”
“她只说这几日。奴婢也不好追问,她把绿云和惊枝的身契给了奴婢,让奴婢今日带她们回来,奴婢先把她们送去了郑国公府,娘娘看,是否要让她们入宫伺候?”
魏檀玉点头:“她们和你都是从小跟在我身边的,比原来在这宫里的人用着放心。你拿我的旨意去和内务司打声招呼,安排她们尽快进宫,往后让她们两个在念儿身边伺候。”
红蓼一直有话想说,是关于对绿云和惊枝进宫后的差事。红蓼知道主子念旧,一定会让她们两个进宫。红蓼和她们从前也是一起长大,从这层姐妹情面上来说,是希望她们进宫的。但红蓼始终不喜欢卫玲珑,绿云和惊枝当初虽是被主子安顿给了卫玲珑,到底伺候了卫玲珑很长一段时日……不知道她们两个在卫玲珑的训导下有没有发生什么改变。于对主子的忠心这层来说,红蓼是不希望她们两个再近身伺候的,却没想到主子的安排一下子就打消了她的顾虑。她欢喜地接旨,马上去办。
红蓼去后没多久。有内侍过来禀报魏檀玉说,冷宫里的刘贵妃自缢了。魏檀玉长吐了一口气,道:“怎么如此突然?她在冷宫里也呆了不少日子了,为何今日熬不下去了?”
“六公主私通那事不久前传进了她耳朵,她就想自缢,被送饭的人发现救下了。今日,是得知六公主疯了……”
“太后和陛下知道了吗?”
“太后已经得知了,说不准葬入皇陵。陛下那边还没送信。”
魏檀玉点了点头。
尽管为先帝生育了儿女,刘贵妃最终没能被葬入皇陵,因她生前是冷宫弃妃,其子韩王也是终身囚禁的罪臣。太后不同意把她葬入皇陵,皇帝遵循了太后的意思。
……
转眼一年过去,到了四月下旬,春光明媚。洛阳城中牡丹盛放,姹紫嫣红,国色倾城。
十日之前,帝王车驾从长安出发,行驰七百余里抵达洛阳,洛阳的百姓夹道迎接,一个个的,扬长了脖子要往车驾里看。听说皇帝携着皇后一起来行宫赏花了。皇后号称是“人间绝色”,比起天子尊驾,百姓们更想一睹皇后的芳容。
皇后的所有故事,民间几乎是家喻户晓。她两次出嫁,都是太子妃。还是怀着身孕嫁的继任太子,也就是当今的皇帝,大婚后三日诞下嫡长孙。而在两个月多前,她的儿子才刚满一周岁,就被皇帝册立为了太子。这在大越,史无前例。皇帝登基以来,不曾纳妃,独宠她一人,也不知是何等倾国倾城之姿。
可是车驾前后扈从如云,车驾四周的帷幔更是遮得严严实实,根本见不到皇后的芳容。
褚厉伸手拨开她怀里的襁褓,看见那孩子已经睡得香甜,伸手来接:“给我抱抱吧,你手一直抱着她,不酸么?”
“那你轻点。刚睡着。”魏檀玉小心把念儿交到他怀里。
“长得倒是和三哥更像一些。”褚厉望着怀里的女婴,评道。
“可不是吗?奕儿鼻子像你,念儿的鼻子像你三哥,把他们兄妹放在一起看,那鼻子就跟一个模子刻出来的一样。”说到儿子,魏檀玉又忍不住想念了,出来的这十日,她每天都能想起儿子。这次驾幸洛阳,只带了念儿,没带上奕儿。
褚厉嘴上说是要和她过几天两人的日子,所以不带上儿子,把他送去了外祖父家里。去年冬,褚厉给她的兄长魏永安和孙家大小姐孙宜雪赐了婚。成婚以来,孙小姐肚子没有动静,民间有传言说若是无孕的妇人多和襁褓里的孩子亲近相处一些时日,便能吸引小孩子前来投胎。临行前,褚厉便以此为由把奕儿给兄长送了过去,让孙小姐代为照看一月。
魏檀玉知道,兄长成婚其实没几个月,孙小姐肚子没有动静也是正常的。褚厉哪里是为了帮兄长夫妇早日得子,分明是和自己一样,不放心奕儿一个人留在宫中。太后不疼他这个孙儿,若要撇下他在长安,放在郑国公府里看着比放在宫里看着要让人放心得多。至于为何不带在身边,绝不只是褚厉说的想要和她过两人的亲密日子那么简单。
奕儿没带上,却带了念儿,褚厉也亲口证实之所以带上念儿,是因为可能在这里遇上她的生父褚荀。
再往下深想,其实不难猜出一些端倪。魏檀玉没有说出口,她相信他已经周密部署好了一切。她低头倚靠在他肩上,轻声问:“我们要在这里呆多久,一日不见儿子,我就想他。”
“十日。回去后,奕儿也在外祖家呆足了一个月了。”
黄昏,红彤彤的夕阳映在洛水之上。上阳行宫建在洛水北岸,行宫外千姿百态的牡丹竞相开放,临水自照,铺满了整条北岸。魏檀玉下了车驾,看到眼前那一片盛放的花朵很是吃惊。前世没见有种这么多,只记得行宫里栽了几处,花开吐蕊时,甚是惊艳。
“去年冬国事繁忙,不得空来。我想着春日里百花盛开时再来此处更是时候。这些花都是立春之后移栽的,品种花色不重。”褚厉弯腰在花丛里寻了一朵半开的绯色,簪在她鬓边欣赏。“专供皇后挑选来簪花,皇后最适合簪此花。”
红蓼和陈缇等人纷纷跟在褚厉之后附和,魏檀玉被众人夸得不好意思,屈身冲他行礼:“臣妾谢陛下厚爱。”
褚厉把她扶起来,握住她的手,牵着往行宫里走去。
守卫和行宫里的下人早就列好了队相迎。魏檀玉手被褚厉有力地牵着,跟着他往里走,他身材高大,衬得依在他身边的她很是娇小,髻上名花作配,面上艳光摄人心神。
行宫里的人这是第一次见她,她绝色之名在外,那些人本该老老实实低头迎候,却不由自主地冒死抬起了一些余光偷看她,直到皇帝轻咳了一声,才齐刷刷压下去目光。
褚厉唤道:“来人——”
魏檀玉低笑了声,晃了晃他的手臂,只撒娇似地说了两个字。“陛下——”
一群人仿佛闻了仙乐一样,沉醉其中,无法自拔,又有一些大胆地抬起余光偷看她。
褚厉无可奈何,无声笑了一笑,说:“送皇后先去下榻。”
“陛下不和臣妾一起吗?”魏檀玉怕他留下给人治罪,朝他使了个眼色。
褚厉回了个让她放心的眼色,答道:“朕想起一件重要的国事。皇后先去,朕处理完了就去找你。”
“臣妾告退。”魏檀玉施了个礼,抬脚继续朝前走。
行宫里的内侍在前引路。走到某个地方,魏檀玉停下了脚步,侧身看过去,只见一个白色的人影晃了下就消失了。她感觉刚刚一直有人在盯着自己,觉得有些奇怪,但想着这里守卫森严,且褚厉的思虑向来周密,应不会有什么刺客或闲杂人等混进来,或许也只是个慕名偷看自己的侍卫或内侍的,先去下榻的地方了。
到了晚上,陈缇过来传话,说褚厉今晚在行宫里会见一位宾客,不和她一起用膳了,请她自行用膳,之后可去瑶池苑浴温泉一洗连日舟车劳顿的疲倦,等候陛下。
陈缇说完,一旁的红蓼不禁红了脸,魏檀玉也明白他的意思,想到这十日行车,车驾里可把他憋坏了,跟着的扈从很多,他还是要那几分面子的。但不知道都来了行宫,到行宫的第一日,能会见什么宾客呢。怀着疑问用了晚膳,魏檀玉去往瑶池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