陶嬷嬷说着,心中犯起了嘀咕。
也就夫人觉得池时是个小羔羊,旁人见了他,羊毛都要抖掉了。看看老太太就知道了。
待姚氏走得没影了,池时方才摊开了自己的手掌心,那里头放着一张小纸条。
她站起了身,抖了抖袍子上的灰,看了看自己脚上的新鞋,遂又换了一双,朝着东院行去。
池家是仵作世家,这仵作不动手,那是不可能有长进的,因此在前院的东边,特意划出了一大片儿,成了池家人验尸的训练场所。
池时排行第九,是家中最年幼的,如今父兄们一个个的都已经去了各地的衙门任职,还使用这东院的,便只有他了。
东院的一角,长着一株不知道已经多少年岁的老槐树,遮天蔽日,让这片地方,显得格外的阴森。
“六姐姐特意给我塞纸条,寻我有什么事?”池时一张嘴,槐树下那个穿着绿色衣衫的姑娘,吓了一大跳,咬着嘴唇回过头来。
她往池时身后看了看,见没有人跟来,松了一口气。
这地方简直就是池府禁地,没有几个人愿意来,若非事关重大,她是一千个,一万个,不想来这里沾了鬼气。
“九弟,虽然我们二房同你们五房一直不睦,但是逢年过节的,六姐姐都不曾少过你的衣帽鞋袜。不说有什么兄妹情谊,但至少……至少也是友善的。”
“你知晓的,我下个月初六,就要出嫁了。可我心中有一个坎儿,若是不跨过去,这门我没有办法出。六姐思来想去,只有你能够帮我这个忙了。”
“我知晓,你特别想要长阳街的那个铺子,这事儿不管成与不成,我那家胭脂铺子,都是你的。之后,整条长阳街,都是你的了。”
池时眼睛一亮,顿时愉悦了起来。
她买铺子,就喜欢一条街一条街的买,长阳街有一条漏网之鱼,让她时常百爪挠心。每回经过,都极其不悦。
“什么事?”
池六娘见他出言相问,松了一口气,这才惊觉,同池时说这么一会儿话,她的背上都惊出了一身冷汗来。
“十年之前,祐海县关家,发生了一件轰动一时的案子。那案子的卷宗,如今就搁在祐海县府衙里,被人封了起来。”
池六娘说着,咬了咬嘴唇,像是下定了某种决心似的,说道,“我想要你重查此案,证明这个案子错了。”
池时来了兴趣,“若是我没有记错,负责那个案子的仵作,是你阿爹。”
第十一章 祐海疑案
池六娘身子一震,嘴唇差点被她咬出血来,她眼眶一红,“你也同池冕一样,不敢翻家中人断过的案子吗?也害怕我爹中了进士,如今有了官身?”
“原来抖若筛糠是这样的,也不是很厉害,金簪都还在头上,也没有抖下来。”池时说着,抬脚进了正屋。
池六娘抬眼一瞧,他那屋子中央,放着老木头桌案,看上去像极了屠凳。虽然上头擦得发亮,但她依然觉得,好似有怎么洗也洗不掉的血腥味,扑面而来,试图侵入她的骨头里。
老槐树几乎挡住了屋子里所有的光,只在那屋子的一角,有一盆炭火,一闪一闪地亮着。
这是池时用来验尸的屋子,她就像是一个会吞噬人的怪物,就像是池时这个人一般。
池六娘脸色煞白,她银牙一咬,脚一跺,冲了进去。
强迫自己不看两边,直接朝着池时冲了过去。
那个人就坐在火边,静静地烤着火,见她进来了,看了看火盆子,池六娘立马转身,拿起火钳笨拙的加起炭来,等她回过神来,发现自己已经鼓着腮帮子,在给池时吹火。
池六娘俏脸一红,这都是婢女方才做的事情。
她嗖的一下,站起身来,说道,“九……九弟,先前是六姐姐一时情急,说错了话。之前池冕做祐海仵作的时候,我便求过他。”
“可是他没有那个胆子,不愿意管这件事。我知晓,若是翻了案,不光是我阿爹要恼,就连祖父,都要降罪下来。”
池六娘说着,捂住了胸口,眼泪哗啦啦的落了下来,“可是,九弟,我的良心过不去啊!我同孙浩然自幼便定了亲事,可以说是青梅竹马,两情相悦。”
“他满腹经纶,若是能去科举,定是可以金榜题名。可是就因为他阿爹是杀人凶手,他一辈子都不能出人头地。”
大梁科举规矩颇多,罪大恶极之人的子女,连入仕的资格都没有。
“那天夜里,父亲从县衙回来,我亲耳听到他同母亲说,说那案子疑点颇多,但并不能够证明凶手便是孙伯父。”
“可是后来公堂开审,父亲却改了口,说铁证如山!”
池六娘说的这个案子,池时曾经在祐海县衙的案件卷宗里看过。
案子说起来很简单,池家同孙家,乃是世交。池六娘的父亲,也就是池时的二伯父池庭,与孙浩然的父亲孙占乃是同年,颇为要好,两家人早早的就结下了儿女亲事。
案发当日,池庭同孙占,还有死者邓虢,以及其他的一群人,在醉花楼喝了酒,一直喝到了子时,众人方才醉醺醺的回去。
在酒席之上,孙占跟邓虢因为一些旧事发生了争执,大打出手,许多人都瞧见了。
翌日早上一起来,有人在醉花楼附近的野湖里发现了邓虢的尸体。
捕快过去查看,发现他被人剜掉了眼珠子,腹部被人捅了个血窟窿,应该就是致命伤。
仵作池庭断定是凶手是孙占,是因为尸体的左臂上,出现了一个明显的握状手印,而伤口在右边腹部。因此池庭推断,凶手是死者邓虢认识的人。
那人是一个左撇子,右手抓住了孙占的手臂,左手拿着匕首,趁着二人说话的时候,将他杀害了。而孙占正好就是个左撇子,且那手臂上浮现出的手印,也是相吻合的。
除了这些,还有一些旁的证据。
譬如在杀人现场,捕快找到了孙占经常挂在腰间的玉佩;再譬如打更人瞧见,孙占很晚才回家,他有充分的杀人时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