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哈哈,你还是年轻啊,不知道仁心堂跟霁安堂老一辈那些恩怨。想当年曹郎中他爹跟霁安堂的柳老郎中比了一辈子,到死也是比不过,本想靠着儿子替自己出气,可惜现在两家药堂的差距,却是越变越大发了!”
“以前的事还提它做甚?我都硬生生地等了一上午,眼看就要排上了,又被这位老爷子给耽误了。所以说这人各有命,千万别强求,要不非但改变不了啥,还净遭人烦恨!”“段娘子这话说得有些刻薄了,咱们还是小点声,看景大娘子如何行事吧?”
“呵,我刻薄?我出来排这一上午的队,不就是给我家君姑续开些敷腿的药膏吗?家里一大堆的事都还扔在那里等着做,回去晚了君姑多半还会怪我,到时候我又要去怪谁?”
四周的话语声落到莫峰的耳中,化作无数又小又硬的冰雹,一颗颗砸到了他的心底。
他撑开渐渐模糊的泪眼,望向身侧阿翁的模样:全身浮肿,露在外面的双手和脸庞都肿得发亮,腹部更是胀大如鼓,几乎看不见起伏。呼吸微弱,频率却是相当急促,极低的痰鸣音不时地自喉间响起,整个人身上都弥漫着一种将死之人特有的,枯败腐朽的味道。
阿翁连眼睛都已经睁不开了,就是偶尔清醒过来,也说不出一句话。也许就像方才大家所说的那样,赶紧把阿翁抬回去,让他得以老死床榻,方才是孝顺之道。
他是长兄,身边的阿弟也在等着自己的决定。只是心底深处仍存着一份不甘,才让他头脑发热,信了曹郎中的鬼话。
他的木工手艺早就出师了,经过多年的努力,好不容易盘下了一间木器作坊。国丧刚过,被压了一年的婚庆带来的家具订单,就跟雨后春笋似地冒出来,就连他们这样没有名声的新作坊,都接下了不少。
眼看就能带着阿翁过上好日子,可偏偏,他老人家的身体就开始每况欲下,短短数日的功夫,就已经到了不治的地步。
子欲养而亲不待。莫峰不甘心,实在是不甘心啊!
可是再不甘也没办法。先前是他太过执着,听不进任何人的劝告,一意孤行地带着阿翁四处问诊,却没有一家药堂敢于收治。
春寒料峭,膝下的台阶冷得像冰,将莫峰心底所剩的点点期翼,彻底浇灭了。
都是在外面讨生活的人,莫峰不是不知道那些郎中在担心什么,而他也确实没法保证,要是阿翁真的死在药铺里,他跟阿弟会不会有所迁怒。
他叹了口气,看了看蹲在门板对面,始终未发一言的景郎中。
她这会儿已经把完了脉,面色凝重看不出端倪,正拿着一个形状奇怪的物件儿,在阿翁胸前按来按去。
那物件儿一头是个圆形的小铁饼,后面连着两根管子,一直塞到了景郎中的耳朵里。
“算了。”莫峰以手撑地,慢慢地站起身来,对着身侧的阿弟说道:“抬上阿翁,咱们回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