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钷素引擎震耳欲聋的推进声中,他自己甚至都有点惊讶:自己在承认这一点时,语气竟然那么平静。
“如各位所见,我是康拉德·科兹,你们的基因之父。或许伱们会对此感到困惑与怀疑,你们也大可以将这段话当做敌人的嘲讽或者某种新型的恶作剧,对其一笑置之——我不在乎。我很快就会向你们摆出相关的证据,不过在那之前,我还是有些话想要对你们说。”
科兹陡然有点后悔自己的措辞:这听起来像是他想要对这些素未谋面的基因之子们说点心里话,但他想表达的意思不是这个。
他对这些混账儿子们这些话,只是在某种程度上对“告知义务”的一种戏仿。他将对这些子嗣做出宣判,而他们至少该知道,自己即将要遭遇些什么。
“你们在听到我的声音时可能会惊讶,因为你们听说过我死了。我现在可以坦坦荡荡地回答这个问题:我确实死了。但在一番讲述起来冗长且枯燥的经历之后,我被我那(电子噪音)的父亲从安宁静谧的死亡之中强拉了起来。”
科兹皱起了眉头。这群黑暗天使在未经他同意的情况下对音频做出了修正,他记住这一点了。
“或许你们听说过,我对罪恶本身的憎恶与厌弃,我对犯罪者会做出怎样严苛的惩戒,又或许这些事情也在万年的时光中蒙尘,被遗弃在混沌的亚空间之中——这都无所谓。我只说现在:在重新审视过一次自己的人生之后,我得出了结论。”
原体在船壳震动的巨响中向后瞥了一眼,毫不怀疑自己身后的这些小混蛋也在趁着最后一点闲暇的时间,认认真真地收听广播。
“我在生时也犯下了诸多罪恶,其中最为严重且可鄙的是武断,软弱与逃避。我意识到了我是一个怎样的人,因此,我不会对你们在这一万年的颠沛流离中变成了什么样子表示惊诧与痛心。你们都继承了我的一部分,在本就肮脏龌龊的种子中,又怎么可能生得出健全繁茂的枝叶呢?”
跳帮鱼雷行驶过程中的杂音很大,理论上,哪怕是原体,也很难在这样的环境下分辨出一切声音的细节。但科兹有点怀疑,在广播放到这一段的时候,他的身后是不是有那么一两声很轻的呜咽传来。
“我接受这个现实:你们中的绝大多数是一滩没救了的烂泥,少数那些还勉强的人也只是没有烂透而已。正如我也接受了我自己就是个偏执的杀人狂,残忍的行刑官,同时还可以有另外百八十个烂透了的称号那样——但,我要说的是,我没打算保持这样。”
双方舰船相距的二十万公里在跳帮鱼雷的航速之下倏忽而逝,按照计算,一艘归属于午夜领主的破败舰船应当已经近在咫尺。科兹在恰当的时间里向那被他改造过的控制台伸出了手,开启了数个他亲手加装在鱼雷船壳上的,自迦勒底的技术中脱胎而来的魔术组件。
“在那段讲述起来冗长且枯燥的经历之中,我逐渐意识到,在面对一个明显的错误的时候,我不应当选择直接将它连同它的载体一起毁灭,而是应当将其更正。这就意味着,在这第二次的生命中,我不会再次去试图追求一次以死亡终结的审判,而是应该尝试着更正自己在一万年前犯下的错误。”
他们毫无疑问地迎头撞上了敌舰的虚空盾,但在那些组件的作用与科兹本人原体级大脑的计算下,跳帮鱼雷神秘地没有在护盾上一头撞碎——而是像是陷入了某种柔软的胶质中一般,在视觉上陡然变慢了。
然而,跳帮鱼雷内部的乘员则完全没有感受到减速:虚空盾会阻拦一切超过一定速度的物体通过,那么只要在撞击发生前利用某种亚空间的手段延长航程,令鱼雷自己减慢到可以通过虚空盾的拦截,自然就能够抵达船体本身了。
“——我说这些,不是想要征询你们的意见,也没有想要请求你们与我共同踏上这条荆棘之路的意思。我的意思是——”
十秒钟之后,跳帮鱼雷成功地越过了虚空盾,代价是失去了绝大部分推进力与速度——但没关系,午夜领主的船只与跳帮鱼雷正在对向行驶,也就是说,即便他们不继续向前,对方的船也会自己迅速地撞过来。
“——你们,也是我曾经犯下的错误。”
与这句话相映成趣的,跳帮鱼雷最前端的热熔炸弹在碰撞后被触发了。鱼雷尾部最后的辅助推进引擎点火,支持它将自己整个钻进舰船的船壳里。在午夜领主肮脏,混乱,充满了尸体腐臭气息的走廊中,鱼雷的舱门缓缓开启:
“我为你们而来。”康拉德·科兹经由头盔处理后变得粗粝可怖的嗓音,回响在这艘舰船当中。
咪呜(无了)。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