此时月亮没冒头,天已经黑得像一团墨,停了电的校园更是黑蒙蒙的一片。
不少同学开始抱怨:哦豁!谁又用了超负荷的违禁电器?
谁知道呢?天气冷了,肯定有人在宿舍里面煮火锅。
反正明天宿管阿姨肯定又会来查了。
快点回去把我的吹风机藏好,我已经被没收了三个电吹风了。
校园里面黑蒙蒙的,而宿舍里简直伸手不见五指了。
提着热水回来正要推门的江白帆,只觉得眼前一黑。
他停顿片刻,让眼睛适应这突如其来的黑色,才摸到门把手,准备推门。
下一秒,就听到门里面传来啪嗒一声陶瓷摔碎的脆响。
江白帆怔了一下,快速推开门,下意识的问道:怎么了?什么东西摔碎了?
寝室里没有人回答他。
裴珉你在哪?没事吧?
还是没有人回答他。
江白帆觉得不对劲,从兜里摸出手机打开手电筒,电筒在寝室找了一圈都没找到人。
可是刚刚明明听到了摔碎了玻璃的声音。
江白帆拿着手机仔仔细细的扫过,在照到墙角的书桌时,江白帆猛地一顿。
他看见裴珉抱着膝盖躲在书桌底下,恨不得把自己蜷缩成一小团,嘴里压抑不住的滚出一声低吼,像是受伤后濒临死亡的幼兽。
而他的脚边是刚不小心摔碎的玻璃杯。
江白帆吓了一跳,热水瓶都来不及放,快速走过去拍了拍他的肩,问:裴珉你怎么了?
或许是听到了人的声音,或许是看到了亮光,裴珉缓缓扬起了头,脸色惨白,瞳孔中满是恐惧。
抬头看见是江白帆之后,他像是溺水之人抓住了救命稻草,猛地抓紧了他的手腕。
地震了,地震又来了!
不是地震。江白帆一头雾水,脑子里面有疑惑,却仍旧解释道:没有发生地震,只是停电了。
伸手安抚似的拍了拍他的肩膀,试图抽回手去把热水瓶放下。
裴珉却是牢牢抓着他的手腕不放。
别走。
他的声音低哑中,带着控制不住的颤抖。
江白帆感觉他整个人都在抖,握在自己手腕上的手指更是冰凉,仿佛寒冬腊月天在冰水里泡过。
顿了顿,干脆将开水瓶塞到桌子底下后,用脚扫开地上的玻璃碎片后,蹲下/身,回握住了裴珉的手。
我不走,别怕,我一直都在的。
这一晚格外的漫长,一整晚江白帆都没眯眼,他守着裴珉,裴珉却是抓着他的手,眼睛没敢离开手电筒那点光半寸。
等到天快亮了,江白帆才控制不住迷迷糊糊的睡着了。
醒来的时候,天已经彻底亮了,金色的阳光从窗帘的缝隙洒了进来。
江白帆是被手机铃声吵醒的,裴珉的手机一直在响,但他人已经没在宿舍了。
江白帆擦着眼睛看了一下,来电的是陌生号码,他想了想,没接。
可过了一会儿,这陌生电话号码便接二连三的打了过来。
江白帆皱着眉头想了想,这年头不是重要的事情,都会发微信,这样一而再再而三的打过来,会不会是急事?
可裴珉又没在,一时半会儿又不知道去哪里找他。
手机还在响。
江白帆犹豫再三,还是接了起来。
喂!您好!
喂,你好,是裴珉先生吗?
哦,不是,我是他的亲人。
裴先生呢?
他出去忙了,请问你有什么事?
我是他的心理医生卡拉,他已经有三个月没来进行治疗了,请你告诉他明天务必要来。
治疗?江白帆一愣,治什么?
治疗什么?电话那头的卡拉也愣了一下,然后疑惑道:您刚不是说是他的亲人吗?难道不知道他的问题?
抱,抱歉。
你是他的亲人,那你应该知道零几年的那场大地震,裴珉经历了什么?卡拉的声音明显不悦,却仍旧耐着性子,将事情娓娓道来。
零年的那场大地震,裴珉经历了,他曾经就是被埋在地下的一员。
年纪小小岁的他孤零零一个人被困在倒塌的家中,四十八个小时后才被搜救人员救出来
地震过后,很多人都会有后遗症,最典型的就是怕黑。
这并不是胆小,而是这场活着都是万幸的灾难中留下的不可磨灭的阴影。
江白帆接听完电话,心口仿佛落了一块大石头,让他喘不过气来。
难怪停电的那一刻,裴珉会条件反射的钻到了桌子下面,难怪他那么怕黑。
地震来临,一个十二三岁的孩子孤零零的被埋在泥土下,父亲母亲都不在身边,他要独自一个人面对着死亡的恐惧,他得有多绝望。
四十八个小时,二千八百多分钟,在伸手不见五指的狭小空间里,那大概简直比一个世纪还要长,当时年纪小小的他也不知道怎么熬过来的。
接完电话,江白帆平复了一下心情,他擦了擦酸到发涩的眼睛,用冷水擦了一把脸,又出了宿舍。
转了几圈,才在北区找到裴珉。
裴珉一个人安静的坐在那儿,听到身后的脚步声也没回头。
江白帆也没开口说话,沉默的站在他身边。
两人一个坐在那,一个站在那,谁也没先吭声。
好半天,江白帆才小心翼翼的看着他的侧脸,酝酿着该怎么开口。
裴珉却先开口了:是不是很可笑?
不可笑。江白帆摇头:人心都是肉长的,总会有恐惧的东西。
他缓缓走过去,把手机还给了裴珉,有人给你打电话了,你没在,所以我接了。很抱歉没有经过你的同意,就擅自拿你的手机。
裴珉接过手机,翻了一下来电显示看到那个陌生号码,顿时手一僵,卡拉打过来的?
是。
他说了什么?
什么都说了。
裴珉沉默了,好半天才又道:那天他们吵架了。
他们是谁江白帆很清楚,他没多问,只是与裴珉并肩坐在石阶上,听他慢慢揭露那些从不示于人前的旧疤痕。
吵完架之后,俩个人摔门而出,再后来就开始天摇地晃,等我醒过来,什么都看不见,什么声音也听不到,眼前一片黑,到处都是黑的
裴珉说起这些的时候,脸色很平静,和昨晚判若两人,但是江白帆知道,现在这个和平常人没什么区别的少年,昨晚有多脆弱,有多令人心疼。
江白帆握过他冰冷的手,轻声道:人生就像一段旅程,来来往往都是过客,就算父亲母亲也一样。但是,总会有人来爱你,也会有人陪你走过一段又一段的旅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