冰灯顺着河流浮到尽头,一只接一只撞入一汪幽潭,山上有水夹着雪垂直摔落幽潭,潭水溅起的水花混乱散入通往四方的小河,两岸梅花极盛,上下蜿蜒数里。
这里便是寒山特有的梅林。
九郡主绕着梅树转了好几圈,蹦起来折了一支梅花,捻下一朵小花嵌入少年的发尾,自我感觉效果非常不错,一个劲儿地夸他。
少年任由她闹腾,只扭过脸瞥了眼:“好看?”
“好看。”
“那就随便你玩吧。”少年揪着她的辫子把人拎回来,“不要折白色的梅花。”
“为什么?”
“像丧花。”
九郡主只折了两支花,一支红梅,一支黄梅。
少年高马尾垂下的小辫子被她塞满小梅花,头一歪,梅花满满的辫子随之滑下像天上下来的漂亮花神。
九郡主笑得弯下腰,少年报复心起,转头便将被她揪秃的两根梅花枝插她发里。
九郡主看着少年亲手雕刻的冰灯一只只撞碎在瀑布的水流下,试图以此转移话题。
“阿月阿月,灯碎了。”
少年放过她,俯身捡起一只还算完整的冰灯,食指指尖点住灯的底托,冰灯便在他指尖轻盈旋转。
九郡主看了会儿后也将灯放到自己手指上,失败了几次终于熟练地转起了灯,她甚至还能转着转着将灯抛起丢给少年。
少年抬指接住,冰灯重新在他指尖无所顾忌地旋转。
“给我给我。”九郡主来了点兴趣,招手催促道,“我保证能接住。”
“接不住怎么办?”
“接不住就再来一次。”
“要是灯摔碎了呢?”
九郡主迟疑:“说的也对……”
少年指尖屈起,掌心向上稳稳拖住那盏冰灯,笑吟吟地哄骗道:“你叫我一声夫君,给你多雕一朵花。”
“当真?”
“当真。”
九郡主张口便来:“宋月月。”
少年哼笑:“你再说一遍?”
“宋月月,宋月月,宋月月。”九郡主竖起四根手指,“你要雕四朵花哦。”
少年将灯背至身后,微抬下颌,眸光凉凉地睨她:“你又没叫我夫君,还想诓我给你雕花?这世上哪有什么便宜的事儿?”
九郡主“唔”了声,学着他双手背至身后,笑意盈盈地一歪头:“可是宋月月本来就是我未来的夫君呀。”
少年:“……”
九郡主挨过去,用脑袋轻撞了下他肩膀,撞掉几朵小梅花,闹腾中他辫子里的梅花倒是快掉光了。
她偷偷拍了下他衣裳上掉的小梅花说:“宋月月。”
少年低头。
九郡主:“宋月月。”
六朵花了。少年想。
九郡主上瘾似的一声声慢悠悠叫着:“宋、月、月,宋月月,宋月月……”
高一声的“宋月月”,低一声的“宋月月”,拖长音调的“宋月月”,短促的“宋月月”。
一声又一声的宋月月像是某种禁咒撞破他心脏的桎梏,恶狠狠挤入某处隐秘的角落。
少年笑了起来,在她又一次玩儿似的叫他“宋月月”时,缓声应道:“嗯。”
“宋月月。”“嗯。”
“宋月月。”“嗯。”
“宋月月。”“嗯。”
夫君。
“嗯。”
九郡主牵住他的手,强自镇定道:“我方才没有说话,你应什么?”
“我知道。”少年反握住她的手揣入大氅中,懒懒道,“我应呢,是因为我知道你在心里叫我。”
她没再说话,忍不住地弯起嘴角。
他俩站在岸边聊了好一会儿,终于在某个安静的瞬间,梅花围住的一汪幽潭有人撑不住哗啦一声冒出个脑袋,水花四溅,像个水鬼,满脸冰霜地盯着岸上那两个幼稚的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