很快,她就收回了思绪,毕竟她此行的职责仅仅只是帮忙验尸。
跟着前方的男人走了一会儿,两个人最终停在了一个很小的水塘附近。过了几息的功夫,顾轩这才转过了身,看向付绵绵的眼神里夹杂了丝丝探究。
只见他嘴唇微动,出了声:“付仵作……”
第197章 名冠京城女仵作(8)
然而还没等他的话音落下, 一只在阳光下素白且纤细的手就伸到了他的眼前,就算用布斤擦拭过,他也仍能从上面闻到一些隐约的酸腐的味道, 但他却并不觉得讨厌。
付绵绵见男人面带不解,便露齿一笑:“顾县尉, 说好的报酬……”
下一秒, 一颗碎银就落在了她的掌心内。付绵绵有些诧异的收回了手,默默地掂量了一下重量,旋即脸上的笑容就多了几分真心,最起码走这一遭的银钱, 要比预想中的多上了不少。
“付仵作。”见她转身就要走,顾轩急忙出言唤住,在那双美眸的注视下,他犹犹豫豫的开了口:“你这是准备回王家沟吗?刚好那辆驴车也是从老乡家里租的,不如我送你一程, 顺便还车。”
未曾想付绵绵却摇了摇头:“多谢顾县尉好意,不过我想在城里多呆上几日。”
“付仵作可有落脚之处?”顾轩又问,见对方依旧否认,眼底闪过一丝喜意,言语之间也颇为殷勤:“若是没有的话,我倒是有一处可供落脚的地方,不收钱的,就是……条件怕是艰苦了些。”
付绵绵觉得有些惊奇, 不晓得男人为何如此热心,不过很快她就应了下来。虽然这会儿怀中多了点银钱, 但是去京城的路上又不知会发生什么意外, 眼下能省点自然是好的, 且她此番来到青河县城还想着能否查到一些原主死亡的蛛丝马迹,少说也要停留大半个月左右。
这大半个月要是都住在客栈,也是一笔不小的支出,想着她瞬间就笑眯了眼:“顾县尉言重了,我不怕吃苦。”
顾轩回想起之前站在篱笆墙外所见的景象,也释然的松开了因为紧张而皱到一起的眉,接着二人又等了一小会儿折回院子里取了背篓,便走出了县衙的西侧门,拉着那辆驴车晃晃悠悠的走在了县城的大街上。
期间,付绵绵一直觉得与自己并肩前行的人脸色有些奇怪,最终她还是忍不住开了口:“顾县尉可是有事要问?”
“……付仵作可是也觉得,方才那男童之死乃是歹人贪图钱财所致?”
付绵绵眸光一闪:“草民只是仵作,哪里懂得查案。”
可没等这边说完呢,她复又反问:“不过草民倒是有一事好奇,这男童身份怕是少有的贵重吧?”
顾轩垂眸,脚步不停的继续往前走,并未回应,但付绵绵已经从对方的表情中得到了答案。封建社会,贵族为上,话语权只掌握在少部分的人手中,以二人的身份不过蚍蜉撼树,不自量力罢了。
两个人就在沉默中一路前行,直至七拐八拐的进了一条不起眼的巷弄,顾轩下意识的加快了脚步,推开了其中一户的院门。
付绵绵停在门外,好奇的朝着里面张望,这里更像是一个大杂院,院子很是宽敞,时不时的有孩童从门前跑过,嘴里还发出快乐的笑声。院中扯满了晾衣绳,上面密密麻麻晒着好多被褥及衣物,大多衣物也都是孩童的,布料表面布满了补丁。
她轻轻嗅了嗅,空气中传来了皂角的清香。
顾轩行至一名妇人前,那妇人看见他似乎很开心,二人热络的寒暄过后,顾轩便指着门外的方向压低声音说了两句什么。在得到妇人的首肯后,他就带着妇人走回了付绵绵的身前:“付仵作,这位是赵婶子,这段时间你且在这边安心住着,县衙那边还有的忙,我得先回去了。”
付绵绵先是冲着面善的赵婶子笑了笑,然后轻声道了谢。
目送那高大的背影消失在巷弄口后,她便跟着妇人进到了院子里,从闲聊中得知了此处是县城中唯一一间收养流浪孩童的福利院。乃是由城中大善人于员外一直资助的,偶尔还会有有钱的老板过来送些银钱来维持生计,且刚刚那个顾轩竟然就是在这院中长大的。
就这样,付绵绵在此处暂时居住了下来,虽然夜里睡觉的地方不大,但都被赵婶子及其他人打理的很整洁,环境尚且称不上那句‘艰苦’。
白日里,她偶尔会出去在县城中漫无目的的逛,多半都是在铁匠铺、武馆等地晃悠,想着也许会发现一些线索也未可知。一旦闲下来,她也会留在大杂院里帮着赵婶子的忙,十几个小豆丁极喜欢她讲的故事,每每都会期待的围坐在旁边,难得的安静一会儿。
约莫过了三四日,这天的午后,付绵绵手中拎着两块豆腐晃晃悠悠的推开了大杂院的门,却并没有得到预想之中的迎接。面对着出奇静谧的院落,她狐疑的挑了挑眉,却在廊下转身的时候遇到了赵婶子,对方冲她挤眉弄眼了一番后才扬声道:“付姑娘可回来了,知县大人和顾县尉可等你许久了!”
“还不快些去,二位大人就在主屋哩!”
赵婶子在这大杂院近二十年,平日里见过身份最显赫的人就是于员外府上的管家,她下意识的便以为付绵绵惹上了什么麻烦,一边拘着孩童们不许乱跑以免冲撞了贵人,一边满含担忧的看着那缓缓走入主屋的瘦弱人影。
付绵绵本人倒是淡定的很,拎着豆腐走进了主屋后,一眼就看到了正坐在桌边喝茶的汪知县与顾轩。她先是福了福身问好,之后才抬起眼瞄了一眼旁边的木质屏风,这屏风看起来年头很久了,也不是什么稀罕材质,原本是落满了灰尘安置在一边的,眼下却静静的立在那里,想不注意到都难。
她不着痕迹的撇了撇嘴,随即热情的招呼道:“草民惶恐,知县大人要是有吩咐,只管派人过来知会一声便是,又何须您亲自前来?”
言罢,她上前两步,神情精明:“可是又有尸体需要草民验上一验?大人出手这般阔绰,草民也是很愿意的。”
汪知县似乎有些嫌弃的放下了手中的茶杯,往后仰了仰,心底对于这从山沟沟里出来的仵作,并无太多的信任。的确,从之前来看这位验尸还算可以,但也仅限于此,付氏的父亲他也算认识,可没听说除却验尸之外还有什么技能。
但……孙县尉那货色就算借两个胆子也不敢在这种人命关天的事情上说谎,周寡妇一案由他全程经办,据他交代都是这仵作出的主意,并且拍着胸脯保证这仵作乃是隐藏在村里的奇人异士。
奇人异士?
汪知县很想要嗤笑一声,可在听到屏风后传来的布料摩擦声后,登时便收敛了表情沉声道:“我听孙县尉提起,之前你在周寡妇的案子上,出了不少力?”
付绵绵听到问话,有些惊讶的看向了顾轩,只见对方一双黑眸里透着冷静及其他一些繁杂的情绪,她心下就有了些底。
“回知县大人的话,草民唯会验尸耳,孙县尉大抵只是为人低调不想领功罢了,未免太过于抬举草民了。”
她言语中微不可查的推拒反而引起了汪知县的注意,在听到她违心的夸赞孙县尉后,更是不受控制的从鼻子里挤出了一声轻哼。孙县尉是个什么德行,汪知县还不知道?以往哪一次查案不是大张旗鼓的上刑,这样看来周寡妇一案还真是颇有蹊跷,值得深思。
“之前让你验的那具尸体,你可有什么想法?尽管说来。”汪知县收回了思绪,将长袍摆正,姿态庄严的问道。
付绵绵则是下意识的眨了眨眼,然后老实的摇了摇头:“回禀大人,草民的想法在当时都说了,再无其他。”
“你敢骗本官?”汪知县忽然压低了声音,倾身上前咬着后槽牙恶狠狠地说道:“孙县尉可是说了实话,有关于周寡妇被杀一案的重要证据,可都是你发现……”
“草民当日验尸的时间一共不过半柱香,还望大人恕罪。”付绵绵很是光棍的认了错,不过话语间的意思却仁者见仁智者见智了,没有充足的时间,又岂能发现什么。
汪知县一哽,她并没有理会对方的神色,接着道:“再说了,验周寡妇的尸草民可是得了十两白银,大人这才一两……”
“大胆!”汪知县顿时拍桌而起,将桌面上的茶杯震的叮当作响,他竖起眼睛怒喝一声:“付氏,你可知道……!”
但还没等他说完,就猛地从屏风后面窜出了两个人影。
付绵绵转过头后也没有过于惊讶,入目是两套奢华而又艳丽的贵人服饰,瞧着与那日孩童尸体上的布料极为相似。略微扬起头,看到的便是两张颜色姣好的面庞,女人约莫二十七八的年纪,满头都是金钗珍珠,衬的整个人无比贵气。只是她双目赤红,眼底含泪,面色苍白,无端添了几分柔弱之感。
而男人比之女人,像是要年长几岁,脸型方正,一双剑眉显得不怒自威。可眼底的黑青及下巴冒出的胡茬皆能够说明他的心情如女人一般,也是悲痛异常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