好可怕
流露在故事字里行间,那么冰冷可怕令人无法呼吸的绝望意味,为什么英治哥连半分都不曾体会。
是他哪里异于常人吗?
是他的脑袋奇怪,被水泡得坏掉了吗?
修治混乱地想着。
还有他不知道的,存在于他身体之中还未被他发觉的叫做异能力的力量,迎头撞上了另一股同样也是异能力的力量,如同两辆疾驰的火车对撞在了一起,虽然另一边若有所觉般踩下了刹车,剧烈的冲击仍然叫感受到被丢进无边深海中的窒息。
修治向后坐倒在了地上,拼命地呼吸又汲取不到一点氧气。英治也发现了他的状况不对,着急地拍着他的脸颊喊着他的名字,又叫女仆快去叫医生来。
英治一着急,声音就变得很大很吵,打雷一样在他耳边响着。修治却一无所觉他仿佛又靠近了那个安宁的、空白的、黑暗的地方,他与死亡那么接近,接近到再往前一步,就能永远地停留下来。
可是那样近在咫尺的幸福,竟让他害怕到想转身逃跑。
像被怪物追着,像被恶魔追着,像被如影随形的死亡追着,那样美好的,满是令他心驰神往的温暖光彩的地方,他拽着自己渴盼亲近的灵魂拼命逃离。
大病初愈的脆弱身体吃不消这样剧烈的情绪波动,跪坐在地上的孩童身体摇晃了几下,脸色煞白地倒了下去。
留守的仆人们在英治呼喊的时候就去叫了医生,大病初愈的小少爷突然昏迷是件大事,自然也有人急着打电话通知刚出门没多久的老爷夫人。
请原谅,英治一瞬间忘却了弟弟的安危,脑袋里满是父亲暴怒黑沉的脸,和狂风暴雨般让他头都抬不起来的怒骂。
不,甚至父亲只是坐在那里,那高大的身影就已经如同恶鬼一般,让他两股战战欲哭无泪了。
幸好幸好,医生赶来的及时,诊断下来弟弟只是受了点惊吓,又因为落水后身体没有痊愈还比较虚弱,一时情绪太激动才会突然昏迷过去。
更加令他庆幸的是父亲的事务紧急,知道儿子病倒了也没法及时回转,只让一起出门的大哥文治赶了回来虽然英治也觉得被父亲抛下的弟弟可怜,但听到父亲没有回来时,他还是大大松了一口气。
从车站一路开车疾驰赶回来的文治瞪了眼这个不省心的二弟,父亲说回来再教训你。他这么说,英治的脸色立马就愁苦了起来,文治又问道:你给修治看了什么不三不四的东西,叫他吓成这样?
他们的小弟可不是什么怯弱胆小的性格,跟个猫儿似的胆大又好奇,还因为偷偷坐进他和父亲的饭厅被父亲训斥过,就算因为落水身体虚弱了些,也不至于把猫儿变成了小老鼠吧。
英治苦着脸答道:就是你桌上的那本杂志啊,我还特意挑了篇好文章给他读,不信你自己看,不该看的我一点都没给修治看到。
《争鸣》上的确有几篇文章的内容不适合给孩子读,比如有血腥场面的《善哉》和《高濑舟》啦,描写看得他面红耳赤的《刺青》啦,他全都筛选了出去半个字没给修治看到,精心挑选了最安全最人畜无害的《山药粥》,读的时候还想着让厨房学一学怎么做,让他们尝尝究竟是个什么味道呢。
英治委屈得能拧出一大把苦水来,文治接过仆从递上来的《争鸣》翻了翻,快速读了一遍《山药粥》确实是没任何少儿不宜的东西,就是隔壁三岁的小堂弟也不会被吓到的故事。
我看修治就是太虚弱了。英治嘀嘀咕咕,试图在长兄面前减轻一点自己的罪责,而且也不一定是吓到了,医生不是说情绪太激动才昏倒的嘛,你跟父亲答应了今天带他出去玩又反悔,我是修治我也要难过得昏过去。
文治被弟弟的指责搞得脸上有点挂不住,尴尬地咳嗽了两声,这是父亲安排的。
本来他还想说让修治多穿几件衣服就好,他们往返都是私家车,又是室内行程,修治落水后在房间里闷了一个多月了,出来放放风对心情也好。
但父亲都发话了,他也只能把自己到了嘴边的话又咽回去。
总之,以后这本杂志不要给修治看了。文治让仆从把杂志拿到自己书房去放好,话里的意思让英治挑起眉毛,凑过来道:大哥你也觉得这本杂志不错对吧,我都多久没看过这么正经的了。他啧啧感叹道,我们日本文坛还是有希望的啊。
文治不太想理这个弟弟,就装作没听见地放置了他,送走了医生之后又走进弟弟的房间修治只是短暂昏迷,医生赶来的时候就已经醒了。他似乎对自己引起的骚乱有些不好意思,用被子遮着下半张脸,露出一双鸢色的眼睛看着兄长,显得可怜可爱,叫人舍不得对他说什么重话。
文治跪坐在他旁边,摸了摸弟弟的额头确定没有发烧,兄弟二人互相沉默地对坐了一会,修治才小声道:大哥
文治点了点头,没什么,你身体无事就好,这几天好好休息,有什么想吃的就跟阿和讲。学校你不想去就先不要去了,我会跟父亲解释的。
阿和是服侍修治的女仆,她的父母在修治家的果园里工作,弟弟则是店里的小学徒修治家是本地数一数二的豪族,他们家的公司、农田、果园等等产业支撑起了这附近一半人家的生计,也是在他们家族的支持下,这附近的学校才没有跟其他地方的学校一样关停。
虽然主要是为了让自己家的孩子有学上,他们家不时兴家庭教育那套,更喜欢把孩子放到附近的同龄人中。毕竟只有在同龄人中树立了威信,将来才能继续维持家族在本地的话语权。
修治上面的几个哥哥都做得很好,唯独到了修治这里遇到了困难他的成绩非常优秀,长得也可爱讨人喜欢,却完全没办法融入集体,还会当众说一些让同学或者老师难堪的话,搞得入学没几天老师上门告状了好几次。
而修治本人的厌学情绪也非常严重,第一次在被父亲训斥时顶了嘴,他实在聪明得有些过分了,便清楚地看到了自己不想看到的东西虚伪、谎言、欺凌、贿赂
他在家中亲戚仆从来往客人身上见到的东西,又在学校里原封不动地复制黏贴了一遍。修治倒不害怕那些事情所代表的阴暗面,却不禁害怕起外面是不是都是这样复制黏贴的重复剧本,枯燥得他没有一点能期盼明天到来的新鲜东西。
学校一点也不好。他这么说,但父亲让他闭上嘴。
兄长们也对他的苦恼无法理解,好像他是个奇怪的异类,至多也不过拍拍他的脑袋,安慰他现在还小,有些事长大就会明白了。
修治什么都看得到,却没有人愿意认真听他讲话;修治什么都听得见,外面的声音心里的声音脑袋里像机械运转一样的声音,昼夜不停吵得他快要疯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