叶清玉还是摇头,没有回答,他给彼此斟满,一杯推给对方,自己举起一杯:我是高兴,虽然在宗门里也有很多年了,可是自从遇到你,之后的这段时间才是我最快乐的日子。说着一饮而尽,放下酒杯,眼里浮起一层迷离,谢谢你。
张道陵怔怔地看了他好久,不知是不是也醉了,两颊泛红,眼里像是含着泪:我也是。
月亮沉落,黑夜完全隐没了下去,整个宗门陷入了绝对的寂静,该来的,终于还是在第二天这个初春的早晨,所有人都神志松懈的时刻,来了。
应仍清终于下定了决心要严惩两个不知悔改的弟子,在这一天召集所有人在大殿集合,叫人把奄奄一息的陆羽带来扔在堂下,等了许久却不见沈静,张道陵也迟到了很长时间。
他皱了皱眉:真是越发顽固了。来人,叫几个弟子,去把她找来。
那天早晨,响彻了整个绝青宗的是女子的尖叫声。
张道陵的房间里,晨光透过青色纱窗映照进来,纱帘半掩的床榻上,依稀可见有两个人依偎在一起。
从身形看是一对男女,姿态很亲密地卧在同一个枕头上。
进来找人的弟子不敢掀开被子,怕看到什么更不堪的场景,留下一人看守,其他几人慌忙去叫宗主。
张道陵从宿醉中醒来后,看到的就是一幅他这一生都不愿想起的场景,回忆起来都是无法忍受的痛。
自己不着寸缕,身边躺着他前几天还担心着的受尽折磨的沈静师姐,师姐衣衫凌乱,他能感觉到她还完好地穿着衣裤,只是都被被子遮盖住,裸露的上身只有一件单薄的中衣裹着,眼角还有未抹去的泪痕。
此情此景,他百口莫辩。
床前站着一群人,应仍清负手在前,冷眼看着这一切,眼底有遮掩不住的怒意,身后众位闻讯赶来的弟子们也都是一言难尽地看着他。
他微微抬了抬眼,目光与人群中的叶清玉对上,不作片刻停留,转瞬间又垂了下去,突然嗓子里逸出了一声笑。
没有人说话,很快沈静也醒了过来,她此前实在经受了太多痛苦,神志几乎就处在崩溃的边缘,只被一根弦牵着,此时睁开眼睛看到眼前场景,条件反射一声穿透耳膜的尖叫。
这尖叫仿佛耗尽了她身体里最后一丝力气,声音消失后眼神都涣散了,双手垂下去,不一会儿就倒在了凌乱的床被间。
应仍清神情微动,刚要说话,张道陵却先他一步开了口:师姐受不住刺激昏了过去,宗主,把她带走送去医修那里吧,晚了恐怕来不及。
应仍清冷冷地,不发一词,张道陵并不退缩,仰着头与他对峙,半晌,应仍清后退半步,朝身后两名女弟子一招手:去,把沈静带走。
所有男弟子都瞥开了眼睛回避,沈静被拿衣衫卷裹着带了出去,一时屋里又静了下来。
张道陵拉过被子盖住自己,不看众人一眼,冷静道:要审讯且先等弟子穿上衣服,这副样子实在有辱宗门脸面,众位师兄都出去吧,我会到大堂自行领罚。顿了顿,抬起头来,目光掠过叶清玉那张苍白的脸,在这之前,能不能让我和叶师兄单独说几句话?
叶清玉留了下来,应仍清经过他身边时,意味深长地看了他一眼。
房门关上,屋子里只剩他们两人。
太阳已经升得很高了,天光大亮,但是房间里还是窗帘半掩,显得到处都不清明。
张道陵慢慢掀开被子,想要捞起床下的衣服穿上,可是刚动一动就感觉身下一阵酸软的疼痛,他低头回忆了半晌,没再动作,有气无力地躺了回去。
叶清玉在床前看着他,始终面无表情。
张道陵沉默了一会儿,最终平静地开了口,眼神却不再看向他:我不问你这么做是为什么,也不想知道你此时看到我这副不堪的样子作何感想,我只问一句,他眼睛睁得大大的,好像一闭上就会有什么东西滚落下来,你究竟有没有想起我?
叶清玉不答话,他转身在桌边坐了下来,自己给自己倒了一杯茶,握在手里却不喝,良久,道:事已至此,你问什么都是毫无意义。
是啊,没有意义,张道陵看着面前被子上的刺绣,可我总觉得这次会不一样,你总归是又看到了我,你还那么温柔,可是可是我没想到,他喉咙滚了滚,你竟然会这么对我,我以为我们这次会好好的。
忍了忍,终究是没控制住心里的伤痛质问了出来:为什么?你为什么要这样,你的心是铁做的吗?
叶清玉静静地坐着,不看他,也不回应。
张道陵无力地眨了下眼,垂下去,长长睫毛盖住了眼底神色:是我自作多情。当你决定这么对我的时侯,我们之间就没什么可说的了。自然更不必问。
叶清玉举杯的手微顿,最终还是饮了下去,收拾收拾去大堂吧。众人都还在等着我们。
好。
张道陵也不犹豫,点点头,撑着身子坐了起来,却在弯腰的那一刻牵扯出了身体里更深重的疼痛,不得不抬起头,冲着叶清玉的方向道:你能帮我拿一下地上的衣服吗?我很痛,实在不能动。
叶清玉面色平静,手却微微一抖,杯子的水差点洒出来,他放下杯子站了起来,两步走到床边拿起衣服,在张道陵伸出手的瞬间,他摸出中衣的领口抻过去,似乎是想要帮他穿上。
张道陵挑了挑眉,略微冷淡地看了他一眼,侧开了身子,双手接过,道:多谢。我要更衣了,师兄回避一下吧。
上一次分别,他满身是伤追到山门前,死死忍着哽咽眼中布满水雾,而这次他给他带来这么大的伤害,他却一滴眼泪都没有,眼底冷若冰霜。
叶清玉手中衣衫划过,掌心很快就空了,他默默地盯着自己的掌心看了很久,眼眸晦暗难辨。
张道陵只是默默穿衣,动作缓慢而平静,看起来不像是刚经历过一场重大的变故。
眼神也冷静,在衣服上来回眨动,偶尔也会忘向某个地方怔一会儿,但从始至终都没有再看叶清玉一眼。
大殿里集中议论过后,处罚结果是,沈静与张道陵都被逐为外门弟子,再不得踏入后院一步,陆羽也被废去所有修为,终身再不能入修仙道,第二天就被扔下山了。
而处罚过后不知什么原因,张道陵的修为突飞猛进,其实自他入宗门开始灵根便偶有滞涩,仿佛身体里余毒尚未清除干净,可是经此一事后,虽然不能再去和其他弟子一起修习,可是他却像被打通了任督二脉,修为直接一飞冲天,很快就突破了元婴期。
元婴期的仙者已经可以位列仙君了,在门内的地位可以算得上是举足轻重,但是张道陵却并没有让宗门为他破例,并且在那之后不久便销声匿迹。
那件事过去两个月后,沈静被医修查出已经有近两个月的身孕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