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杀才是最大的惩罚。
果不其然,祁胤帝肃声说道:“传朕旨意,皇子景湛罔顾圣恩,作乱犯上,浊乱朝常,今起剥夺太子位,贬为庶人,收押宗人府,永无赦免。”
景湛被侍卫拖走后,天边泛起鱼肚白,所有的兵马都退出了皇宫,关闭的城门也在辰时三刻打开。
熟睡的百姓全然不知宫闱之内的变故,一切仿佛都未曾发生。
宋枝落颈上的伤口不深,但也不浅。
回到王府的时候,血早已被风吹干,留下一道暗红的痕迹。
景离上药的动作极轻,像对待一件碰不得的珍宝。
宋枝落笑他,“王爷,你弄得我好痒。”
景离按住宋枝落乱动的肩膀,眼神沉暗,“别动。”
宋枝落闻言乖顺地窝在景离的臂弯中,手却在悄悄使坏。
她柔软无骨的手虚环着景离的腰,微凉的指尖沿着景离的背脊一点点游走。
一股酥麻感迅速袭上景离的头皮,他的呼吸重了几分,手上的动作有些僵。
勉强将最后一味药在宋枝落的脖间抹开,景离眸色幽深地看着宋枝落唇边肆意的笑,反手将宋枝落推倒在身后的软榻上。
然后欺身压住她,却收着力,时刻顾忌着她的伤。
景离两指轻挑起宋枝落的下巴,拇指缱绻地拂开她的发丝,唇齿相缠。
宋枝落仰着脖子,缓缓闭上眼,醉在温柔乡里。
而当她再睁开眼时,气息不太稳,耳边是景离低哑的声音,“你先招惹我的。”
宋枝落娇笑着眨眼,“王爷,我只是受了很小的伤,你不必太担心的。”
这话落在景离耳中,却让他心一疼。
比起她曾经受过的,这伤真的不足挂齿。
而所有的一切,皆拜景湛所赐。
景离声音绷得紧,“今天为什么不亲手杀了景湛?你明明那么恨他。”
他亲眼看到宋枝落崩溃的情绪,却又被生生压下。
“皇上会怪罪的。”
“有什么罪本王会担。”
宋枝落的笑微滞,垂下眼睑,“这一次我想听周时昱的。”
景离剑眉轻蹙,但很快舒展,摸了摸宋枝落的头笑道:“好。”
当天晚上,景离将宗人府的侍卫遣散,提着两壶酒,走到景湛的牢房外。
房里只掌着一盏油灯,照了半边墙壁,余一半隐在黑暗中。
一床还算干净的被子,一张粗制木桌,再无其物。
景湛靠坐在冰冷的墙壁前,手中执一根干细的木棍,垂头在地上写写画画。
景离敲了敲木桌,景湛闻声停了手中动作,迟缓地抬起头,直直地迎上他的视线,又徐徐往下移,落在他手上的那两壶酒上。
他冷笑一声,“怎么?来送我一程?”
景离不置可否,立在景湛面前。
脚边,是景湛刚刚写的四个字——魑魅魍魉。
字迹飞扬,张牙舞爪。
景离笑了一下,兀自走到桌边,不紧不慢地揭开酒壶,拿出两个倒扣的杯子斟满,取其中一杯推到景湛面前。
“景湛,来世投个寻常人家吧。”
景湛松开手中的木棍,撑起身走到景离对面坐下,低头看向眼前的酒。
是壶清酒,澈得可以映出他一败涂地的模样。
景湛笑而不语,端起酒杯放在鼻尖处闻了闻,眉心一展,仰头将酒灌入喉中。
酒滚过喉咙,有点呛。
景湛放下酒杯,“景离,我是输了,可你也未必赢。”
景离冷眼上挑,示意他继续说。
景湛舔了舔唇角上残留的酒,眼神微紧,“景离,你我生在帝王家,从出生就是父皇手里的棋,你是白子,我是黑子,只能以输赢告终,这是我们的宿命。”
顿了顿,他抵着牙关嗤笑一声,“这盘棋,还没下完。”
景离往后一靠,睥睨着景湛,“倘若真有来生,希望不见。”
景离走后,景湛抬头望着房内唯一一扇狭小的窗户,光线像是被分割成为了很多道,微弱地投射在他脸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