否则当地诛灭众僧一事,黑刀卫焉能提前什么都不知?
“当用新人。”穆明珠做了决定。
不管是东扬州破局,还是朝廷起用人员,这趟差事由新人去做是合适的。如果这新人能把差事办成,那么他便为自己在朝廷中争得了一席之地。而这样危险的差事,世家高官是不会去做的,他们的性命“贵重”得很。这正是寒门官员出头的机会。
只是这个机会,极危险。
愿意接这趟差事的官员,不但要勇敢,关键是要有足够的野心和出人头地的渴望。
当然如果是为了公平正义就更好了,但即使是理想主义如萧负雪,也不会在当下做这么不切实际的梦。
萧负雪很快就领会了皇帝的意思,将新官员的名字在脑海中转了一圈,给出了几个选择。
穆明珠道:“这趟差事,得是他们自己愿意去才行。你下去问过他们,有谁舍命愿意去的,再来见朕。”
“是。”萧负雪应下来,又道:“还有一事……”他呈上来一份名册,略带无奈道:“这是宝华大长公主派人送来的名单。”
穆明珠接过来一看,便清楚这都是走了宝华大长公主门路的谋官者。
当初宫变之后,穆明珠为了稳住局势,拉拢了宝华大长公主,许诺给她超然的待遇,以此换得了北府军中以大军副陶谦为首等人的表面支持。而宝华大长公主发声支持她登基,至少在名义上给她出了一份力。
自那之后,穆明珠一面命僧侣推广新政、打压世家,一面却又把宝华大长公主当成大周的“吉祥物”来养。
宝华大长公主名下的万顷良田、奴婢万千,丝毫没有受到影响。
世家要攀比?宝华大长公主只此一人,世家又算什么?
穆明珠自己心里有个进度,宝华大长公主过份豪奢的生活迟早会受到限制,但并不是现在。现在稳住宝华大长公主,对她这个新皇帝来说利大于弊。
而宝华大长公主的诉求也很直白,她不管朝中怎么动荡变化,她只要自己快乐的生活不改变。
这一点也包括从前她举荐学子出仕的特权。
此前朝廷的新任官员,很大一部分是朝中世家高官举荐的,宝华大长公主有时候兴致来了,也会送上几个人来。太上皇在位的时候,一般都会给宝华大长公主这个面子。
如今到了穆明珠手里,至少在现在,她不能落了宝华大长公主的“面子”。
“朕知道朝中有些养闲人的官职,譬如从前的养马所。”穆明珠淡声道,像这种就是为了世家子弟面上好看,给其中无能者准备的职位,“你查一查,有这等能力不逮、只吃闲饭的官员,便给他们发落了,要么撤职,要么降职。把腾出来的位置,给宝华大长公主的人安排几个。”
“是。”
穆明珠又扫了一眼名单,道:“也不必全给安排,只要过得去,不会惹怒宝华大长公主便是了。”
萧负雪眉心深蹙,轻轻应了一声。
穆明珠看了他一眼,平和道:“朕知道右相素来磊落,见不得这等腌臜事。不过朝局不稳,难免要用权宜之计。”
萧负雪深深望了穆明珠一眼,轻声道:“敢问陛下这些是从何学来?”
他不记得自己曾教导过新君这些心术。
穆明珠挪开视线,看向窗外的晚霞,一笑道:“大约是天赋异禀,与生俱来的吧。”
萧负雪不知为何,却觉眼前女孩的面容,与当初公主府长廊下对他笑语“尽掌天下之兵”的女孩面容,渐渐模糊重叠起来。
如今她已尽掌天下之兵,初心尚在否?
穆明珠回过头来,看一眼还在的萧负雪,随口道:“右相还有事奏?”
萧负雪恍惚回神,低声道:“没……”他问不出口,只能退下。
而萧负雪才退下,少府李思清又至,却是送上了秦州的急报。
原来梁国虽然退兵,但他们是因为战争持久、夏收与秋收到来,才不得不退兵,并不是被大周士卒驱赶离开。所以如今到了冬日,边境又有梁国兵马小股南下、劫掠扫荡。而原本分明的国界线,现下在梁国蓄意的推动下,在一些关键节点都在南移。在边界线南边的大周百姓,常被侵袭掳掠,甚至有丧命者。
边关小股战乱之事还未解决,湘州报水患的奏折又送到了穆明珠案头。
穆明珠在思政殿偏殿,不断见人议事,连用晚膳的时间都没有,至晚间又见了文学馆的博学之士,暗中选定来年春天的考试出卷人。
如此一番忙乱,等所有人退下,已是夜晚,穆明珠坐在偏殿中,像此前半年的每个夜晚一样,批阅着还没有解决的奏章——每一本都代表着一处地方成千上百、甚至数以万计百姓的生活。
她批阅奏章的时候,樱红与碧鸢也不敢来打扰。
樱红守在偏殿门边,碧鸢则悄悄回小殿取大氅、备着皇帝晚间归来。
齐云沐浴过后,在小殿寝室已经静静等候了一整个下午与晚上。他听到院中脚步声,先是神色一动,不等转头看去,已知来人不是穆明珠,还未展开的欣喜便淡下去,却见碧鸢匆匆入内。
他犹豫了一瞬,望了一眼夜空中的月牙,终是起身走到外间来,见碧鸢抱了大氅要走,低声道:“陛下要回来了吗?”
碧鸢不妨里间走出人来,吓了一跳,继而反应过来是驸马,垂首道:“奴不晓得。陛下有时忙起来,在前面一夜不归也是有的。”
齐云想去前面见穆明珠,却不知道这样做是否合适。
碧鸢回完话,等了一息,不见驸马开口,便又道:“奴往前面去了。”
齐云又道:“从前陛下宿在前面……”他话只说了一半,便觉不该再问下去,抿了抿唇,淡声道:“你去吧。”
碧鸢不好猜测他的用意,抱了大氅匆匆而出,到了偏殿外,便招手要樱红出来,低声把方才的事情告诉了她。
樱红眼珠一转,比了个“嘘”的手势。
她们是陛下的宫人,没道理跟旁人说陛下的起居行踪,哪怕是驸马也不成。
至于陛下要不要主动对驸马说,那就要看陛下的心意了。
穆明珠一直忙到子时,才算是把当日的奏章批完,揉了揉发酸的眼睛,打了个呵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