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就好。”她柔声道,“记得咱们的秘密传讯之法,我到了建业,咱们也是一般通信。”
如果说这一年中还有什么收获,便是在每夜的相会中,她把拼音教给了齐云,成为了两人独特的传讯之法,如此来往的密信,纵然被截获也不惧了。
“嗯。”齐云低声迎着,低头看公主殿下捧着他发尾的柔荑。
穆明珠今日大半时间都坐着,心中事情又多,颇有些累了,便先往床帐中躺了。
一时齐云沐浴归来,吹熄了小榻上的烛火,只留床帐外挂着的一只小灯,橘红色微弱的光。
“穆武也随殿下一同回建业吗?”他带着温热的水汽而来,低头看一眼假寐的女孩,侧躺下去、虚虚抱住她。
穆明珠向后往他怀中靠去,困意上涌,含糊道:“嗯,母皇要他同去……”
她支起的肩胛骨抵在齐云胸膛,那么瘦,那么薄。
齐云勾下头去,隔着里衣轻吻她凸起的骨,恨不能与她同去万里之外。
“殿下,带臣一起走吧。”他轻轻求肯,“臣扮做您的扈从……”
这是全无理智的,情人之间的呢喃。
他自己也知道是不成的。
穆明珠能感知道他的情绪,对她去建业的担忧、对分别的不舍、也许还有安全感缺失的惶恐。
她没有拒绝,在他怀中转过身来,与他面对面。
橘红色微弱的光线里,她摸索着探上他的脸颊,从睡意中挣脱出来一瞬,柔声道:“你于北府军再经营一段时日。待到诸事安定了,我就请佛祖来,把你变成大拇指这么大的小人,装在我的荷包里,走到哪里都带着你……”她半真半假说着,故事编得有趣,自己说到后面忍不住笑起来。
齐云也低声笑,胸腔中发出好听的震动声。
他珍重地收紧双臂,低头温柔把嘴唇贴在女孩发间。
在他怀抱之间,是全天下最可爱的人。
片刻过后,疲累了一日的穆明珠,在熟悉的怀抱中很快熟睡。
“殿下,”齐云借着那橘红幽微的光,贪恋地凝视着女孩的睡容,轻语如叹息,“不要忘记臣。”
建业城中,能牵动公主殿下心神的人与事,实在太多了。
离开雍州之前,穆明珠一一见过萧渊、静玉、王长寿、丁氏兄弟校尉、秦三、孟羽等人,各自有叮嘱吩咐;又发信给荆州秦无天、扬州李庆乃至于梁国孟非白等各处,亦有所交待。
待到雍州一切都分派清楚,穆明珠便趁着秋风启程,带着穆武等人,在林然等扈从的护卫下,一路往建业而去。
自雍州往建业,一路上明明是从秋到冬,沿途所见的景色却越来越绿意盎然、水汽氤氲。
元初十六年初冬,建业城皇宫中。
早朝过后,众大臣像以前一样,于偏殿围在右相萧负雪身边,或是商讨方才朝中未有定论的事情,或是急等调度物资等右相批文。
自从左相韩瑞乞骸骨之后,这一年来朝中细务都堆到了右相萧负雪肩头。
萧负雪正值盛年,做事细致认真,又才学过人,就算一日里处理一百件事情,也能把每件事情都处理明白、一丝不错。
可是今日的右相大人却有些奇怪,在跟同僚讨论的间隙,会出神望向殿门外;提笔批文的时候,也会有一瞬忘了落笔——若不是右相大人声名在外,几乎要叫人怀疑是提笔忘字了。
不过右相大人忙了三百六十五日,还不许有一日状态不对吗?
兴许是昨夜没有睡好吧。
一直到日暮时分,右相大人的状态也没调整回来。
此时众臣都陆续往宫外去了,还有事情没处理完的人,也都簇拥着、跟随在萧负雪身边,路上追着他说话。
萧负雪在众人簇拥下,从偏殿中走出来,一一回答着众人的问题,渐渐恢复了平时的模样——宫门将关,她今日大约是来不及入宫陛见了。
他一面走着,一面低头看着旁边一名大臣递上来的折子,忽然感到周围纷杂的问话声低下去。
“见过公主殿下。”众大臣参差不齐地见礼。
萧负雪捧着手上的折子,身形一滞,顿了顿,抬眸向前方望去。
却见宫人引着一袭金色裙装的公主殿下,正从打开的宫门间走上前来。
两年不见,她又长高了许多,身形修长挺拔,站在宫人之间,像是夺目的太阳,待走到近处,却见她面上稚气几乎已全然脱去,眉宇间有种慑人的自信从容。
穆明珠含笑对众大臣点头致意,对上萧负雪发怔的目光,故意加深了两分笑容,像是对他特别的礼遇,又像是在提醒他不要于人前失态。
这一切都发生在几步路的距离间。
很快,穆明珠便越过了这群大臣,只留下一片夕阳的余晖。
她登上了百级的汉白玉台阶,经由宫人通传,屏息走入了思政殿中,时隔两年,再度站到了母皇面前。
她垂着眼睛,先行礼问好,就听上首传来母皇熟悉而又陌生的声音。
“总算是回来了。朕给你修的王府刚落成,万事俱备,只匾额上的字还没想好。”皇帝穆桢含笑亲切,道:“该封个什么王,才衬朕的公主呢?”
穆明珠心中一跳,母皇要给她封王?
第179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