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个瞬间,埃德蒙觉得自己是幻听。
“我没有杀死他,现在他被关在一个不知名的地方,等达到我希望的年限之后,如果他还没有死的话,我会让他自由。”埃德蒙犹豫了一下,但还是诚实地回答了。“毕竟,当年虽然他犯下了教唆之罪,是一切灾难的起因,但毕竟……负有最大责任的是另外两个人。”
他看着镜中穿着华服的自己,感觉却有点陌生。
在确认自己并没有听错之后,他陡然生出了一股愤怒感,甚至感觉自己人格遭遇了侮辱。
他心里怀疑对方这时候提起瓦朗蒂娜是为了打感情牌,让他不忍心对孩子的父亲下手,于是他又继续说了下去,“诚然,我和您一样希望她能够万事顺遂,不必遭遇人生的坎坷,所以,如果以后她需要我帮助的话,我会倾力相助的。”
笑了片刻之后,侯爵重新绷紧了脸,然后轻轻叹了口气。
“我只是从中发现,你并不是非要你的仇人命不可。”
虽然这是一个很诡异的对话,但是诺瓦蒂埃侯爵这种冰冷的镇定,却感染了埃德蒙,让他强制也镇定了下来。
“侯爵先生,您找我有什么事情呢?”见到老人之后,埃德蒙问。
“是的。”虽然对侯爵莫名其妙的问题有些疑惑,但是埃德蒙还是老实地点了点头,“当时唐格拉尔破产潜逃,他的房产自然要被拿去抵债,然后那个时候我钱把它买了下来。”
就在这时,仆人前来通报,诺瓦蒂埃侯爵前来拜访。
“是的,埃德蒙,你说得没错,他让你失去一切,所以他也应该失去同样甚至更多的东西……而我,就是在为此而来的。伯爵,我们两个都是大忙人,而且都是直来直去的性格不喜欢玩样,所以我就不兜圈子了……我问你,你觉得瓦朗蒂娜怎么样?”
所以,他丝毫不为所动,而是轻轻地笑了出来。
但这不是埃德蒙需要考虑的东西。
“唐格拉尔先生破产的风潮,也是你暗地里鼓捣的是吧?”侯爵再问。“你之前说过,他也是你的一个仇敌。”
埃德蒙感觉口干舌燥,他本来就不擅长于舌辩,面对常年在政坛上混的侯爵,轻易地就落了下风。
“那么,我以她爷爷的身份,希望你想一想这个问题。”面对愤怒的伯爵,侯爵却镇定得犹如冰块一样,“她所拥有的美好品质,以及她注定可以继承的我的财产,配不配得上你,基督山伯爵大人?不瞒您说,我已经决定了,维尔福也许会有别的孩子,我毕生积累的遗产,却会作为嫁妆给她,以及她的夫婿。”
空气瞬间冻结了起来,埃德蒙好像终于察觉到对方真正的来意了。
得到了爱米丽的认可之后,埃德蒙原本一点点的心虚也渐渐地消失了,随着时间的流逝,他现在也越来越习惯于塔列朗亲王给他包装出来的身份,心安理得地当着一位真正的伯爵。
“这不是配不配得上的问题,她还是个孩子……”埃德蒙嘶声回答,“您怎么能忍心拿自己的孙女做交易?”
“为了救儿子的命,付出一些代价,难道不是可以理解的吗?”诺瓦蒂埃侯爵苦笑着反问,“而且……这不是我提出的唯一筹码而已——维尔福就此退出法律界,从此前途尽毁隐姓埋名,而且这一桩冤案也将公之于众让他承受应有的舆论代价,这样够了吗?你既然可以不杀死唐格拉尔,那么身败名裂还要付出女儿的维尔福检察官,难道你不能网开一面的吗?”
虽然现在已经是一位正牌的贵族,而且已经拥有了极高的社会地位,但是在埃德蒙的内心当中,却仍旧还有一点点的当年的影子,或者说,那位外省的小水手,还有点担心自己上不了台面。
“不,埃德蒙,我不是这个意思。”侯爵轻轻摇了摇头,然后继续说了下去,“我的意思是,你认为,瓦朗蒂娜是否适合做你的妻子?”
“那他现在怎么样了,是死了吗?”侯爵追问。
从“配置”上来说,他现在也确实拥有了伯爵应有的一切,权势,钱财乃至情妇,所有世人艳羡的一切他都有了,而这些,都是陛下赐予他的。
“埃德蒙,不必如此紧张,我并不是来指责你的,我反倒是认为你做得对,干得漂亮!你像一个男子汉一样报仇雪恨,做了应该做的事情……”
“所以,你留下了他一条命,但让他破产变成了一个一文不名的穷光蛋,还让他背负了卷款潜逃的恶名……不仅仅是这些而已,你还拿下了他的房子,甚至笑纳了他的妻女,完完整整地地夺走了他毕生心血所建立的一切,光是杀死他一定还不够吧?夺走唐格拉尔的一切,是不是特别满足了你的报复欲?”诺瓦蒂埃侯爵突然问。
“啊,没什么。”埃德蒙回过神来,然后又问爱米丽,“我这样打扮,合身吗?”
虽然对维尔福检察官恨得咬牙切齿,但是对这位德高望重功勋卓著的侯爵,埃德蒙是非常敬重的,于是他连忙让人把对方带到会客室,然后换回了平常的便装,前去会见侯爵。
“我知道其中的区别,但我更加知道,仇恨并不仅仅是用死亡来宣泄的,对你对我来说都是如此。”
这真的是我吗?我是不是在做梦?
作为自己的老前辈,在其他事情上,他很乐意卖侯爵一个面子,但是唯独在这件事上,他不能做出让步。
这个突如其来的问题,让埃德蒙愣了一下。
他不知道。
可是他至少知道一点,他现在面对的不是一位德高望重的侯爵,而是一位为了保住儿子的性命而不惜付出任何努力的父亲。
他真的希望让这位父亲陷入到无尽的绝望吗?
“埃德蒙,我这只是一个提议,你完全可以不放在心上继续你的计划,我之前说过了不会干涉那就不会去干涉。”诺瓦蒂埃侯爵轻轻地拍了拍他的肩膀,“但是,假若你有一丁点的犹豫……那就请你好好考虑一下我的话,我不是在建议你,我是在哀求你。”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