打烊的小贩们慢腾腾地收拾摊子,桌椅碗盏不时发出叮当窸窣的微响。
白於山下的夜,其实也不比山中热闹多少。
但就是有说不清的人情味。
她静静捕捉着空气里那些细碎的声音,微小到梢头的风和座椅在地面拖拉的响动。
听得满足不已。
就在此时,床榻上的少年翻了个方向,小椿脑袋稍一偏转,就瞧见那张脸正巧面朝着自己。
他的位置恰到好处地沐浴在漏窗而洒的一段月光间,万千银粉凝聚成方正的一小块,空气中能清楚地看到浮动的微尘。
那五官眉眼干净又新明,如雨后青山般澄澈。
大概是犬类习性的驱使,即便化作人形,他睡梦里的姿势也还是勾着腰蜷成一团,修长的四肢袒露在外,好似这么大一张薄毯也遮不住他的长手长脚。
小椿悄悄侧身过来,扬起两片叶子,隔空替他将被角拉上去,轻柔地搭在肩头。
怕不够严实,还特地拍了两拍。
少年犹自睡得很沉。
她见状,方放心地打了个呵欠,垂首休息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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嬴舟入眠快,醒得也很快,出于食肉猛兽的本能,半点风吹草动都会将他瞬间惊醒。
小集子里不知何处住了只山鸡,大早上天刚蒙蒙亮便开始吊嗓子,唱得中气十足,铿锵绵长。
他耳朵一抬,眼睛就随之睁开。
半卷帘的窗外隐约可见得一点天光。
而秋季的天本就亮得不算早,估摸着再有半个时辰才至黎明。
什么啊,还不到卯时。
嬴舟惫懒地用薄毯盖住头,打算再眯一会儿。
……
等等——耳朵?
他微睁的双目陡然瞪大,几乎是翻身而起,惊慌失措地用手往脑袋上摸去——
软塌塌的,还带毛。
是他的耳朵。
嬴舟紧接着又扭头看向身后,那里果然悬着一条灰白的尾巴。
他先是紧张地瞥了一眼窗沿的小椿,好在对方似乎犹在安睡,耷拉着叶片并无动静。
没发现就好。
嬴舟不禁垮下肩膀叹了口气,抬手摸了摸睡热的脖颈。
大约是前几日妖力消耗得太厉害,夜里甫一放松,冷不防就没守住人形。
他有意识地重新收回犬耳与尾巴,里里外外检查了一番,确定再无疏漏,才扬起脖颈,抖落一夜混沌的气息,掀开被子走下床。
那株幼苗还安安静静地待在暗淡的天色间,她不聒噪的时候,瞧上去真就和一般的树苗没什么两样……却也不全是。
小椿的叶子色泽更鲜亮些。
不知为何,就是叫人看了,会无端联想到山花烂漫,晨曦明媚的春天。
“小椿?”
嬴舟唤了一声。
奇怪地是,并没有得到回应。
他行至床边,将花盆从向阳的位置挪到自己跟前,抬手一端:“小椿?”
话音堪堪落下,就见那根苗从中间骤然折弯,绵软无力地径直垂到了土里。
“?!”
嬴舟吓了好大一跳,险些没把盆拿稳,他手忙脚乱地托住,不知所措地凑近去。
“怎怎怎、怎么了?”
这是什么情况?
生病了?枯萎了?还是被人掐了?
树苗若是一夜枯败会怎样?附着在里头的精怪会死吗?
问题是为何一觉睡醒就变成如此……昨日不还好好的么?
花草到底应该怎么养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