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23章 峰回路转
胥桂英今年四十岁。
她是做钢材贸易起家的，一个女人，在90年代那种时代背景能够把生意做到如今这么大，成了一个市值上十亿的公司的女老板，很不容易。
胥桂英三十岁的时候结过婚，但婚姻没有持续几年，便离了，只有一个儿子，如今正在国外上高中。
她离婚以后，身边出现过好几个男人，但都不长久。
一年前，她签下了于支阳。
原本，于支阳这样的人是不可能签下那种“卖身”协议的。但于支阳家里出了事，需要一大笔钱还债。胥桂英看准了时机，派人跟于支阳签了合同才现身。于支阳虽然人比较沉默寡言，但知道自己被骗了之后，也闹过。
只不过，一个十八岁的年轻人怎么闹得过胥桂英和她下面那一帮跟牛鬼蛇神过过招的人。
威逼利诱，追根究底，于支阳签了合同，如果不听话，胥桂英他们有太多可以收拾他的办法。
除非于支阳能够拿出一大笔解约金，拍屁股走人。但是，那天价一般的解约金，于支阳要是能拿出来，也就不会签下这个合同了。
做明星是很多年轻人的梦想，可于支阳从一开始就进错了门。
于支阳脾气硬，骨头也硬，不肯妥协。
胥桂英为了让于支阳妥协，安排公司的人给他接了很多质量很差的活。比如商场的商演，比如各种上不了台面的广告。于支阳的经纪人张琳琳于心不忍，尤其是跟于支阳认识时间久了以后，也心软，不想看到这个少年最好的几年时间消耗在这些上面，所以在公司不管的时候，会帮他找很多机会，把他的简历投给各个公司，接触好一点的工作。
比如上一次跟周云拍的那支广告。
那并不是胥桂英想让于支阳拍的，当时广告方跟于支阳公司说的也是几个背景模特，主要还是围绕周云来拍摄。
谁知道最后发生了调整，于支阳变成了跟周云拍对手戏的男主角。
胥桂英是不乐意看到于支阳火起来的。于支阳火了，她更难掌控。为此，胥桂英跟广告商那边交涉了好几次，想要让广告商重拍，把于支阳拿下来。但是合同已经签了，广告商更不可能为了于支阳，请周云来重拍这则广告。请周云重拍一次的费用完全就是额外的支出。
再者说，周云也没有时间去配合重拍。
但周云的这个未定名时装戏就直接黄了。合同也还没有签，只是进了二面，因为广告这件事，胥桂英直接停掉了于支阳的所有工作。
周云听周览把大部分的信息梳理了一遍之后，对胥桂英这个人有了一个大概的印象。
一个厉害、控制欲很强的女人。
同时，也是一个很自私的女人。
周云并不知道该怎么去说服胥桂英，让于支阳能来拍这部戏。她没有头绪，她坚持要自己来一趟，只是不想未来后悔。
她并不觉得自己能比何勇更厉害，直接搞定胥桂英。
……
“胥总。”周云亲热地喊了一声。
眼前的这个女人比周云想象中要更加凌厉一些。她打扮得非常随意，穿一条米色的绒面上衣，中短发，皮肤不是很好，化了点淡妆，眼梢像京剧脸谱一样稍稍吊起，显得有些攻击性。
胥桂英站起来，跟周云握手。
“大美女啊。”
周云笑着说：“听到您夸我长得美，比听其他人夸要更开心。”
“为什么？”胥桂英问。
周云说：“这两年我见过很多老板、老总，像您这样靠自己白手起家打下一片江山的女老板屈指可数，您是我们女性的楷模，我很敬佩您，所以，您能夸我，我特别开心。”
胥桂英笑了笑，说：“嘴不用这么甜。”
周云说：“那我抱一下您可以吗？”
胥桂英诧异地看了周云一眼。
周云说：“今天有求于您，所以请允许表达一下我对你的亲近吧。”
胥桂英的表情更加诧异了。
“你有点让我意想不到，我不知道该做什么反应了。”胥桂英说，“正常人不会像你这样吧。”
周云不由分说地张开双手，抱了胥桂英一下，说：“因为希望得到您的帮助。”
胥桂英震惊了半晌，等周云松开她，才摆摆手，说：“这件事我帮不了你，小于是我喜欢的人，我不会允许他脱离我的掌控的，周小姐，我和你不太一样，到我这个年纪，想要拥有一个喜欢的人不容易。”
周云没想到胥桂英会说得这么直白。她说：“我和于支阳并不认识，只见过几面，关于他和您之间的事情，我不了解，不过他很适合我下一部戏的男主角，我找了很多人，都没有比他更适合的了。”
“当然。”胥桂英对此似乎并不意外，“他跟现在你们娱乐圈那些粉面油头的男明星不一样。”
“那胥总，你为什么不愿意让他去实现一点真正的人生价值呢？”周云说，“您已经功成名就了，但是他才刚走出校园，正是去努力实现价值的时候，不是吗？”
胥桂英说：“人是自私的。”
“自私的人永远得不到真实的爱。”周云说，“这个道理您肯定明白。”
“你觉得你能在我面前说这句话吗？”胥桂英说，“我还以为你是一个聪明人。”
“我和宋迟在一起的事，您知道了吧？”周云问。
“恭喜你。”胥桂英矜持地说。
“娱乐圈喜欢他的人太多了，也不缺想要赶鸭子上架硬上他的人，但事实是没有一个人可以真的靠近他。”周云说，“越逼迫一个人，越难得到一个人。”
胥桂英笑了笑，说：“周小姐，你真的太年轻了。”
“于支阳需要一个机会。”
“只要他想要，他可以获得其他同龄人努力一辈子都得不到的东西。”
“但那未必是他想要的，他是一个靠自己的努力可以考上清北的人，怎么会甘心丧失自己的人生？”周云质疑。
胥桂英说：“等他这几年磨去身上的锐气，就好了。”
“磨不去呢？”周云说，“剑从来是越磨越锋利的。”
胥桂英说：“年轻人有锐气，总以为自己是剑。”
“自己碰壁了才会认清和妥协，你让他一直待在井底，他只会不断地想办法跳出去看看天地。”周云说，“你让他出去看过天地，他或许才会意识到井中的好。”
胥桂英说：“谁能保证跳出去的青蛙还会回来呢？”
周云说：“跳不出去的青蛙也只会郁郁不得志，过不上幸福的生活。”
胥桂英：“周小姐，我们不用再往下谈了，这件事不是你三言两语可以改变的。”
“我没有想过要改变你，我只是想说，我也是一个年轻人，我知道同样作为年轻人，我的心态是什么样，于支阳的心态是什么样，你跟他签了什么样的合同，他承诺了什么条件，这都不是我能管的，可是我知道，如果你一直让他这么被掣肘、被捆绑、被封住手脚，只能一次次地放弃，再放弃，他对你只会越来越厌恶，再厌恶。”周云说，“对不起，年轻人的锐气是不会被愤怒和憎恨磨去的，愤怒和憎恨从来只会是磨刀石。”
胥桂英的眼睛盯着周云，注视了许久，她抬抬手，说：“周小姐，我接下来还有别的工作，我们没必要继续聊了，你走好。”
周云咬紧嘴唇，良久，轻叹一口气。
“希望您能改变主意。”周云说，“只是拍一部戏，不是从此远走高飞，石沉大海。”
她站起来，点了下头，致意，这才离开。
她走到门口，忽然看到于支阳和一个女人从一辆车上下来。
于支阳的神情有些阴郁，站在一旁，双手插在裤兜里，沉默地看着她。
周云没有想到会在这里遇到于支阳。
她一时有些犹豫，不知道该不该上前去打个招呼。
就在她犹豫的时候，于支阳身边的那个女人看见了她，惊喜地走过来，说：“周云？”
“你好。”周云说。
“你好，我是张琳琳，于支阳的经纪人。”这个有些微胖的女人说道，“多谢你对小于的照顾。”
周云摇摇头，说：“谈不上。”
张琳琳却很高兴，转头对于支阳招招手，说：“小于，过来跟周云打个招呼啊。”
于支阳这才慢慢走了过来。
他对周云点了下头，喊：“小云姐。”
于支阳很闷，说完这三个字，就没有别的话了。
周云看他眼神有些闪躲，似乎不太想在这里见到她。
“那我先走了。”周云说。
张琳琳一脸不舍，说：“周小姐，如果有好的机会，请你多考虑一下小于，他是一个很努力的孩子。”
周云看了于支阳一眼。
于支阳的脸上有些难堪之色，嘴唇微抿。
也不知道他在想什么。
周云心中叹了口气，对张琳琳说：“好啊。”
曹军在车上等她。
周云上车后，下意识地叹了口气。
曹军问：“不顺利吗？”
周云点头，说：“不顺利啊。”
回去的路上，周云心里面堵得慌。
她发现这个事情比她想象中还要棘手，她原本以为够棘手的了。胥桂英竟然一点掩饰和隐瞒都没有，直接坦荡地承认她的自私，周云反而不知道从什么地方攻克。说实话，周云觉得自己的话都说得有点多了，她不应该说这么多话，除了激怒胥桂英，能怎么样？逞一时嘴快。
……
但是，让周云没有想到的是，当天晚上，周览难以置信地打来电话，问：“小云，你跟胥桂英说了什么？她竟然同意让于支阳出来拍戏了！”
“什么？”周云惊讶地问，“胥桂英同意了？”
“你不知道吗？”周览说，“我还以为你知道了呢，刚才于支阳的经纪人给我打电话，问还能不能参与后面的面试。”
周云有些不知所措，高兴的同时，也感到疑虑。
难道是她跟胥桂英说的话产生了作用？
周云却觉得未必是这样。
她跟胥桂英两个人只差没掀桌子了。气氛说不上和睦，完全是针锋相对。
那胥桂英为什么会改变主意？
明明上午的时候，胥桂英的态度还很坚决。
周云想不通为什么，但是于支阳能够继续参加后面的面试，这是好事。
周云说：“那我们快一点定下来，组织第三轮面试，没问题，就先跟于支阳签合同吧。”
她怕胥桂英变卦。
周览说：“好，我这边马上去安排。”
挂了电话，周云仍觉得有些不可思议。
柳暗明又一村。
周览的速度非常快，第三轮面试迅速安排在了两天后。
进入到第三轮面试的只有三个人。
于支阳，劳博义，周剑锋。
周云提前跟郑晓雯说了自己的选择，她想要选于支阳。
郑晓雯却有不同的意见，说：“小云，我觉得周剑锋的长相更适合时装戏，你觉得呢？”
“我不喜欢。”周云说，“至少，周剑锋不会是我喜欢的类型。”
郑晓雯叹了口气，说：“何勇昨天也给我打电话了，他非常希望周剑锋能够来演男主角，他毕竟是这部戏的制片人之一，也是你们成千来制作。”
周云说：“我已经有了我的选择。”
郑晓雯没想到周云的态度这么强硬。
而到了面试当天，三个人依次表演了一段，俗称试戏。
试戏的片段是郑晓雯亲自写的。
三个人依次表演完，从演技来说，劳博义的演技是最好的，张弛有度。
只是从个人的喜好度来说，周云还是更喜欢于支阳。她在想是不是因为发生了这些事情，她已经无法理性地看待这件事了。但她觉得，拍戏这件事，本来就是一种个人审美色彩很严重的事情。既然这个人要跟她在戏里面谈恋爱，那她想要挑一个自己最喜欢的，拍出来的感觉也应该是最好的。
于支阳的表演不算好，可非常的真诚。
他站在所有人面前，念出郑晓雯写出的那段台词。
“我知道我没有你遇到过的那些男人那么厉害，但我会努力的，你相信我，我喜欢你，所以我会努力。”
他没有太大的语气的起伏，也没有投入饱满的情感浓度。
他就是用一种低沉的声音，认真地说出了这段话。
他的眼神没有劳博义那么坚定，给出一种“舍我其谁”的自信，也没有像周剑锋那么激情，好像下一秒就要把对方拥抱在怀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