慕枝本来就生得白,如同上好的玉石一般。
可现在,这玉石褪去了颜色,只余下精致的苍白。
慕枝说起话来有些艰难:我我没事
李思远没有多想:没事就好,认真听课吧。
陆山月立于高台上,声音温柔,就犹如流水潺潺,淌入了每个人的耳中:妖族狡猾多端,能言善辩,还会化作人形藏匿于人群中伺机而动。我教授你们一道法决,识别妖族。
慕枝的眼睛微微瞪大,似乎明白过来即将要发生什么。
经过陆山月的一连串铺垫,如果这时候他暴露出原形,所有人都会不喜欢他的。
慕枝想要夺门而逃,离开这个地方,可是却已经来不及了。
陆山月的嘴唇微张,吐出了一连串的口诀。
空灵的声音在半空中回荡。
在最后一个音节落下后,一点微光绽开。
陆山月徐徐道:此道光束由灵气化成,于人无害,可落在妖族身上,却能让其疼痛欲裂,不能维持人形。
随后在场的弟子都清楚地听见砰得一声。
光点炸开,如同蒲公英一般,被风一吹,浮光碎影就这样洋洋洒洒地飘散了出去,充满了弟子堂的每一个角落。
弟子们一阵惊叹。
李思远主动伸手抓住一束光,只觉得暖洋洋的,他感叹了一声:挺舒服的!他撺掇道,慕枝,你也试试。
李思远没有听到回答,转过身,却意外地见到慕枝缩成了一团,止不住地颤抖。
他凑了过去,有些着急地问:你怎么了?是生病了吗?
慕枝没有动,也没有反应,只用手臂紧紧地抱住了自己。
李思远伸手拉了一下,没能拉动:慕枝?
这边的动静吸引了陆山月的注意或者说,陆山月一直在关注着慕枝。
他走了过来,脸带关切:怎么了,是不舒服吗?
慕枝听到了陆山月的身影,身体地颤动越发地明显,发出了一声短促的呜咽。
陆山月的眼中划过一丝讥诮的笑意,伸手一拂:没事,让我看看。
一道灵气掠空而去。
轻柔温和,亦如陆山月本人。
慕枝想要躲开,却一个踉跄,向后仰倒了过去。
椅子重重地砸在了地上,发出了轰然一声重响。
顿时,所有人的注意力都投了过来。
慕枝半跪在了地上,鸦青色的发丝散乱了开来,露出了小半张脸。
李思远下意识伸手去扶,只是还没碰到慕枝,就停了下来:你、你他几乎说不出完整的话,你身上怎么有羽毛?
慕枝的脖颈弧度柔软修长,上面凭空冒出了一簇羽毛。
羽毛是金色的,绒毛细碎,在光影变幻中,又透出一点红来。
如同这羽毛是出现在羽扇上、装饰上,说不定会有人赞叹一声精致好看。
现在出现在慕枝的脖颈上,却只会让人毛骨悚然。
是妖
他是妖
弟子堂中竟然混进了一个妖。
李思远的脸上神情变幻,回想起慕枝所说的话,得出了一个真相:你竟然就是长明仙尊的道侣?!
如果是之前有人这么说,慕枝会高高兴兴地承认。
可现在,他说不出口。
所有人的目光都聚集在了他的身上,恶意的、猜测的化作了一把把的刀刃,戳向了最柔软的地方。
竟然骗我们。
还说是长明峰的弟子。
骗了长明仙尊还不够,竟然还要骗我们。
慕枝再也受不了了,捂住了自己的脸,埋头冲了出去。
在话题的中心消失了以后,弟子们渐渐安静了下来,可目光交汇间,还是有着恶意的猜测。
在这时,陆山月开口了:好了。他慢条斯理地整理了一下衣袖,柔柔道,不是每一个妖族都是坏的,也有善妖。
慕枝虽是妖,可他进了弟子堂,与你们一般,也是弟子堂的弟子。切莫不可排挤敌视他,知道了吗?
弟子们目目相对,嘀咕道:还是陆长老好,长得好看又心地善良。
真可惜,陆长老才配成为长明仙尊的道侣。
若不是那个妖
陆山月的嘴唇微微翘起,又很快地平复了下来:方才我说的事,你们知道了吗?
底下响起了稀稀拉拉的知道了。
弟子们年轻气盛,嫉恶如仇。
陆山月越是这么说,他们就越是讨厌慕枝,面上是答应了陆山月的话,但实则已经在慕枝的身上贴了一个恶毒的标签。
慕枝的身上很痛,就好像是被刀子割出了密密麻麻的伤口,动一下就撕心裂肺的痛。
可就算是如此,他还是没有停下脚步。
不想待在那里。
不想被别人说。
慕枝捏住了衣襟,加快了脚步。
许是走得太快了,他没有注意脚下,一个踉跄往前栽了过去,滚入了一个小小的土坑中。
很痛。
浑身上下都痛。
慕枝摔得头晕脑胀,干脆在哪里摔倒,就在哪里躺下。他摸了摸手背上的皮肤,上面没有一道伤口,却还是能感受到一阵火辣辣。
刚才陆山月念的法诀还在作效,灵气萦绕,不停地带来痛楚。
为什么陆山月要针对他?
为什么这些弟子要欺负他?
可能是太痛了,也可能是太委屈了,慕枝的鼻子酸酸胀胀的,有点想哭。
明明他什么都没有做呀。
甚至刚才,他还想着和李思远做朋友,怎么一转眼,他们的眼中就只剩下厌恶了?
慕枝的眼睛眨了眨,到底没有让眼泪落下来。
他握了握拳头,鼓舞自己。
我没有做错事。
不是我的问题!
慕枝的情绪渐渐平息了下来。他吸了吸鼻子,抬头上方湛蓝的天空,想在上面寻找长明峰的影子。
如果如果仙尊在就好了。
仙尊肯定不会让他这么被别人欺负的。
想到这里,慕枝心里舒服多了。
反正欺负他的都是一些莫名其妙的人,不喜欢他就不喜欢他了,他根本就不在乎这些的。
只要仙尊喜欢他就好了。
慕枝努力地说服自己,渐渐的也没有这么难过了。
这一阵过去以后,身上的痛也没这么明显了,他慢吞吞地爬出了土坑,拍了拍身上的泥土,一瘸一拐地走了回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