江止宴看他一眼,故意将头发放在鼻下轻嗅一口,低声道:师弟,这些年,修为荒废了。
萧有辞耳垂上的红终于蔓延到了脸上,他看上去又羞愤又冷傲,明明都已经被逼至囫囵了,表情竟然还是那么冷淡。
让人忍不住想凑近些,撕碎他面上的冷淡。
陵川五十年,江止宴早已不是以前的江止宴了。
他还可以在外人面前维持以前的温和,但心中却很清楚,那九万九千道封印符文,和符文底下,遮天蔽日的魔气若无执念,是坚持不下来的。
江止宴眯起眼,凑近了,低声道:师弟,你把我骗进去那日,就应该想到会有今天,这五十年,你不是应该枕戈待旦,等我回来找你算账吗?怎么五十年过去,你修为不进反退明知我在代县,还故意带着这一身稀松修为来找我。
师弟,我可以理解成,你是故意的吗?
他又凑近了一点,温热的气息吐在萧有辞的颈侧,激得他微微战栗起来。
江止宴的声音又压低了两分,语气里透出些许耳鬓厮磨来:你不会真以为,你把我骗去陵川五十年,以身赎罪我就会接受吧?
师弟,你死了,对我来说有什么好处吗?
23. 执念 他想,师兄的意思,他明白了。
你死了,对我来说有什么好处吗?
这句话,把萧有辞问懵了。
从小,江止宴待他就好,要什么都依他,提出的要求,只要不枉悖人伦天理,几乎没有不答应的。
他死了,对江止宴来说,有什么好处吗?
能拿回临仙门掌门之位?能复仇?
可萧有辞知道,师兄比他厉害,厉害得多,他要是想要掌门之位,就算自己不死,也一样能拿到手。
能有什么好处呢?
他垂下眼睑,回答不上来。
萧有辞一沉默,江止宴的火气就上来了。
来的时候他就在猜,萧有辞这完全不知道趋利避害的行为简直就是在送死,过来一看,果然是送死。
他真以为他死了,自己就会原谅他?
萧有辞不抬头,江止宴就伸手,用手指抬起萧有辞的下巴,让他直视着自己。
他的神情有点冷:师弟,你知道那九万九千道封印符文里面是什么吗?
萧有辞的脸色一白,他耳上的那些血色迅速褪去,一双黑眸越发空洞深邃,茫然中,竟然透出些许惊恐来。
江止宴又笑了,笑得咬牙切齿:魔气向来最能窥探人心,我在陵川五十年,日日夜夜都被迫沉浸在最痛最苦的事情中,我没有心魔,魔气却硬生生给我灌出了心魔,将我临仙门上下惨死之状,翻了一万多个花样摆在我面前
那段日子,他睁开眼,不是师父身首异处,就是师弟被碎尸万段。
血、骸骨、魔气、杀念。
所有负面的情绪笼罩着他,要将他扯入暗无天日的地狱,偏生他的灵魂还被碎成了九万九千道碎片,这些痛苦被无限放大,延伸,深入到他灵魂深处的每一个角落。
避无可避。
他能恢复理智的时候不多,偶尔能听到魔气深处,一道陌生声音在叹息。
那个声音说,他想出去,想去见他的妻子。
他说他答应了他的妻子回去见他,妻子说,有一个好消息要好告诉他,他还没听到这个好消息是什么,他不想被困在这里
那个人问他,你这么做不后悔吗?
是什么让你有勇气,念出那道将自己撕裂成九万九千道碎片的法咒。
江止宴是怎么回答他的?
他想起了多年前,天璇峰的皑皑白雪中,那个身材瘦弱的小孩儿扑倒在地上,他大哭着投入他的怀中,同他说:
师兄,我不是个坏孩子,为什么他们要说我是个坏人,我什么都没有做。
师兄,师父总是闭关,他们说师父厌烦我,不愿意看到我,才总闭关的,我怎么才能让师父喜欢我?
师兄,我梦到有人叫我去死,她说我是恶鬼,生下来是讨债的,我会害死身边所有人。
师兄,你会被我害死吗?要不我下山吧,这样就不会有人骂你和师父了
我不想让他死,我要让他活下去。
我要让他堂堂正正的活下去,总有一天,他可以在所有人面前大声的说出那句话。
他不是坏人,从来都不是。
江止宴的话戛然而止,他微微闭了闭眼,再睁开时,眼中一片血红。
他捏紧了萧有辞的下巴,手指收紧用力时,在萧有辞洁白的皮肤上留下一道道泛红的指印。
江止宴身上的戾气又开始控制不住的沸腾,他笑着,眼神却充满狠厉,恨不能剖开萧有辞的心,喝光他的血。
江止宴心想:师弟,你可真是厉害,我在陵川五十年,练得一身刀剑不入的本领,帝天收敛几千年的魔气激不起我的心魔,你寥寥数语,几个眼神,就能让我控制不住自己。
你可真是老天爷降下来,克制我的。
我能让你死吗?
只是让你死,能平息我内心的执念吗?
江止宴紧紧盯着萧有辞,看着他茫然的眼神,看着他微微张开的唇,江止宴倾身向前,轻轻在他的唇上印下一吻。
一触即分。
冷静、克制。
紧接着,他整个人后退,没入黑雾中,消失不见了。
只有萧有辞呆呆靠在墙上,整个人都僵住了。
是萧掌门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