可是辛榕好像打定主意了不让他插手管这个,就这么连续在豪丽做了半个月,每晚邵承昀回到家中问他工作怎么样,他都笑着说比昨天好一些。可是肉眼可见的,人很快就瘦了一圈。
他不跟邵承昀开口求助,邵承昀也就眼看着他在豪丽那里熬着。
辛榕的成长肯定是有的,他也是挺机灵的一个孩子,知道如何找准自己在职场的定位,知道反思每一天做过的工作。汤璐这种领导对待下属首先看的还是个人能力,各项要求给你提出来了,你慢慢在消化、在进步,犯过的错第二次没再犯了,那么汤经理也不会一直给小鞋穿。
但是有些职场内部的工作技巧是需要经验积累的。不做到一定的年限,没见过那么多周围领导同事处理问题的方法,自己单枪匹马的还是搞不定。
邵承昀这天回家以后,见辛榕抱了个笔电坐在阳台上发呆,神情颇有些凝重,就猜到他大概率是遇上什么难解的问题了。
辛榕的这份工作在一开始的时候周朗夜给汤璐有过说明,不让分派加班的活。这就是周总提的唯一要求,毕竟辛榕的身份在这儿摆着,八小时之外还给豪丽干活那就不合适了,和邵承昀那边不好交待。
所以辛榕回到别墅以后很少有带工作回来的,今天是个例外。邵承昀站在阳台门边看了他一会儿,他竟然毫无察觉,整个人也不知道在想什么想得特别出神。
邵承昀只能自己走过去了,辛榕听着脚步声猛地一抬头,男人伸手揉了揉他的脑袋。
不是那种轻轻的揉,而是温热手掌把头顶整个盖住,又摁着晃了下,说,“我怎么跟你说的,有问题可以来问我。”
邵家二少已经等了两个多星期了,偏偏辛榕就是那么倔,有时回到家里累得连声音都哑了,可是一个字的求助都没跟邵承昀开过口。
邵承昀说完这话就走了,留下辛榕自己慢慢想。
不出十分钟吧,他刚在书房里坐下,就有人来敲门。
邵承昀说“进来”,辛榕把门推开,另只手里拿了杯鲜榨果汁,应该是慧姨或小魏刚榨的。
辛榕笑了下,看着邵承昀,说,“给你送杯果汁。”
辛榕模样好看,是偏俊美挂的那种男孩,可是并不显媚气,笑起来给人一种特别清爽的感觉。邵承昀挺喜欢他这种笑容配上这种说话的语气。
他跟别人相处时不这样,要冷淡很多,唯独对邵承昀是不一样的。
辛榕把玻璃杯放在书桌上,邵承昀看了一眼,依据经验判断里面有西芹。
他一贯不吃西芹,受不了那种略刺激的味,就和辛榕说,“你替我喝了。”
辛榕听了,眨眨眼,还是笑着说,“我是拿着这杯果汁来求你帮我的,我自己喝了算怎么回事?”
——区区一杯果汁就想贿赂邵家二少,也只有辛榕做得出来了。
邵承昀不自觉地,和他说话的声音里都带了点笑意,“忙我帮,果汁不用了。”
说着,示意让辛榕拿着杯子,然后问他,“要我帮什么?”
辛榕在一旁的沙发里坐下,一五一十地说,“豪丽要建一个新餐厅,法式的那种,正在对外招标。招标前有个展示会,估计想把这个法餐做成酒店的特色,其他城市的分店也要参考。”
“可是工程部那边报了项目预估的价,财务审下来以后不同意。展示会的费用部分公关部也拟出来,想让参与投标的厂商承担,对方没有接受。现在两份报告夹在总经办,汤经理让我处理。”
辛榕把事情说了一遍,清清楚楚的。邵承昀一听就知道这是汤经理有意刁难他。
这种事说好听一点,是锻炼个人能力,说难听一点就是不愿意让辛榕继续做助理了要他知难而退。
邵承昀当了这么多年领导,自己当年也是从公司中层一步一步做上去的,太清楚这里面的门道了。总经办是酒店里的一个肥缺,像这种涉及账目的事情,汤璐和她原本的助理必然是有心照不宣的处理流程的,可以两头周旋下来。
可是现在夹了个辛榕这样的外人在其中,汤璐就不乐意了,索性扔给辛榕让他难办。
邵承昀想了想,没和辛榕说这其中的腌臜,他还是有心护着他一点的。21岁的男孩,其实已经很懂事了,不需要知道每一处人情世故背后的心机和算计。
邵承昀听着辛榕说完,先说了句,“喝点果汁。”
辛榕这就乖乖抿了一口,但是喝果汁时还是看着邵承昀的,眼神挺认真,好像很期待他能和自己说点什么。
这是崇拜,也是很热烈的喜欢。邵承昀怎么会看不明白。
他唇角挂了点淡淡的笑,语气温和地和辛榕说,“总经办的那两份报告扔碎纸机里,别用了。你自己再做一份,不用全部重做,就加一点东西在里面。”
虽然豪丽的酒店业务这一块邵承昀没有接触过,但这些部门间的分歧万变不离其宗,他说得简明扼要,却对辛榕极有启发,“公关部报的费用有没有详细条目?如果有,你把每一项的费用再提15个百分点,或者加一些虚的支出项目,让他们先报给投标的厂商。”
“这原本就是走走过场的流程,厂商那边未必不愿意承担,但是要给他们一个说得过去的名头,要不以后双方再合作,基调就不好了。”
邵承昀说到这儿,看辛榕有点恍然大悟的样子,知道他已经琢磨出来了,就没直接往下说,只问他,“懂了么?”
因为沙发的座位比皮椅略高些,辛榕微微仰着头看着邵承昀,眼神闪闪地,说,“嗯,底价抬起来,名义上可以说是一边承担一半,可实际上都转给厂商了。他们觉得明面上说得过去,睁一只眼闭一只眼签了字,最后豪丽分文未掏,双方都能接受。”
邵承昀很赞许地一笑,“工程和财务那边也是差不多的道理。有些事是账目之外的,你别被他们牵着走。”
辛榕后来就待在书房里,也没主动说“我先出去了”这样的话。他把一整杯果汁都喝了,和邵承昀说话时都带着一点淡淡的橙子和西芹混合的甜味。
这段时间他一直是自己消化压力,有什么困难都咽在肚子里,真的也快到极限了。
整个总经办里就数他年纪最小,偏偏空降成了经理助理,具体是什么背景又让人猜不到,就连相貌都变成了招人嫉恨的缺点。背地里甚至有人恶意地揣测他是不是和周老板有什么暧昧关系,才被塞到总经办给履历镀金。
辛榕担心如果和邵承昀说了这些负面的事,让邵承昀觉得烦了,不让自己再去实习怎么办,所以一直忍着不吭声。
可是今天和邵承昀聊了一阵以后,再从书房出来时他整个人都神清气爽的,重做报表的效率出奇的高,不到九点就结束了工作,然后早早洗漱好了在卧室等着邵承昀。
其实随着时间一天一天积累,辛榕心里也慌的。他甚至不想过圣诞,不想跨年,不期待自己在春季的生日,因为这些都意味着他和邵承昀的这段婚约所剩的天数越来越少了。
一年时间真的不长,或许都不足够让他蜕变为一个让邵承昀觉得满意的伴侣。除了再努力一点,辛榕都不知道自己还能做点什么,让邵承昀心里也能留出一个属于他的位置。
晚些时候邵承昀进了主卧,发觉房间里放着背景音乐,靠墙的斗柜上还开着熏香的机器,没忍住笑了,问辛榕,“这是做什么?”
辛榕坐在大飘窗上,穿着洗澡后新换的t恤和休闲裤,扬起笑容,说,“我想谢谢邵总不是么,先把气氛弄好点。”
暧昧情歌和迦南香都不怎么符合辛榕的气质,但他的这份心意邵承昀还是笑着接受了。男人慢慢走过去,停在窗前,和他说,“这些虚的可以免了,我们实在点,嗯?”
辛榕虽然从来不说,但他其实很喜欢邵承昀私底下跟他讲话的语气,随性的、会有意撩撩他,辛榕能从中觉出一丝不经意流露的情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