甚至直到赵令妧看今日无法旁敲侧击询问,准备结账离开,李思静才发现荷包被偷。
那荷包出自宫中二十四司,是皇家内院的御制,其绣纹、布料都很珍稀,上绣云卷云舒纹,是当年她升为司言时,赵令妧赏赐给她的贺礼。
这么多年她一直贴身戴着,平日都很谨慎,若是出来走访必要换下,这一次出来得急,却是忘了。
这一个疏忽,却令她遗失了自己最喜欢的珍惜之物,难怪她刚发现荷包丢失时会动怒。
她的愤怒,大抵只有赵令妧才能安抚下来。
李思静坐在那,自觉办错了事,不仅焦急荷包丢失,也怕这个荷包引起祸端,人虽不再开口,但眉目之间皆有些沉郁之色。
赵令妧看了看她,又去看一脸紧张的林娘子。
她也知道这种脚店什么样的行客都有,小店生意好,事多繁忙,注意不到这些也在情理之中。
赵令妧拍了拍李思静的手,先安抚了她一句:“回去再给你两个我自己做的,不比你稀罕的那个好?”
说着,她便又同林娘子道:“老板娘也是辛苦,只这荷包是我妹子多年体己之物,如今丢了,自是有些急迫,老板娘若是能帮着问问,能寻到自然是最好的。”
她说话轻声细语,分外客气。
但她气势斐然,并非凡人可比,她越是客气,林娘子心中越是紧张。
她想了想,还是咬牙道:“夫人的荷包是在我们店丢的,我们店中也有责任,若是实在难以寻得,这荷包我们刘二娘家给赔。”
便是把多年积蓄赔出去,也不能砸了自家口碑。
林娘子虽温柔和气,却很有些见地,这一番话说出口,让赵令妧并已经不生气了的李思静都高看她一眼。
小门小户的女人家,倒是豁达敞亮。
赵令妧刚想说话,就听另一道奶声奶气的童音响起。
“婶婶,我知道是谁拿的,不用你赔。”沈如意踮脚仰头对林娘子道。
沈如意小小一个团子,人也不高,在热闹的脚店里几乎无人注意,她说话声音也不大,可一字一句的,却叫周围的三个女人都听清。
赵令妧不由好奇低下头,看着这个粉雕玉琢的小姑娘。
她眉眼弯弯,杏圆眼睛大大的,脸蛋也圆滚滚的,大抵是跑得热了,脸蛋泛着红晕,跟刚采摘的萘果似的,特别可爱。
她发髻略有些乱,但头发又黑又亮,两团小发髻上海戴了漂亮的海棠绢花,并不如何名贵,但一针一线都很细致。
赵令妧最是喜欢小姑娘,当年自己连生两个都是儿子,还因身子不好,夫君不叫她再生,她很是扼腕一阵,至今仍觉遗憾。
这些年,便是瞧了旁人家的小囡囡,都会忍不住多瞧几眼。
更何况是沈如意这般可爱的又聪慧的小姑娘了。
明懿大长公主是什么样的女人,满汴京的权贵无人不知,当年国公爷病逝时,尤家几次三番要求裁撤边疆军镇,想要裁撤裴家军在边疆的根基,她只出来说了一句话,尤家就不敢再进言。
她就站在大殿上,身穿公主朝服,头上飞凤冠璀璨如同天上暖阳,煌煌逼人。
她看着尤宰执,质问他:“国公爷镇守石岭关十五载,我儿明旭十岁便上阵杀敌,裴家血脉十之三四死于守国之上,热血未冷,尸骨未寒,敢问尤相公,你可有此等忠骨热血?你敢说自己也能为国捐躯?”
当年垂拱殿上,年已不惑的明懿长公主掷地有声,肝胆烈烈,便是权倾朝野的尤宰执,也不能说她一个错。
但岁月蹉跎,时光荏苒,已经做了祖母的明懿大长公主,却多了几分柔情。
她垂眸看着眼前的小囡囡,莫名生出几分欢喜,在这欢喜里,又有着作为长辈的慈爱。
“小囡囡,”赵令妧和蔼地问她,“你可瞧见有人偷了荷包?”
沈如意诚实地摇了摇头:“没有哦。”
赵令妧微微一愣,随即便笑了:“那你说你知道是谁拿的?”
沈如意想了想,仰着头看向她。
她声音清脆,如同黄鹂鸟儿在林间歌唱,也如画眉迎春,细说好年节。
“刚刚这个漂亮奶奶身边,一共路过了五个人,这五个人里,有两个是坐在这一桌的,她们是一对母女,是住在淡水巷的,我都认识,还跟玲玲姐一起玩过。”
她口齿异常伶俐,说话虽然还是奶声奶气的,但每个人都能听懂她的话。
最重要的是,沈如意说话是有顺序的,前因后果,非常清晰。
年纪这么小又这么聪慧的孩子,赵令妧就见过一个,那就是她小儿子。
这小囡囡衣着干净整洁,却能看出出身平凡,却有如此不俗之态。
如何不让人吃惊。
然而沈如意的话还没说完。
她又指了另一桌的高大男人道:“这个叔伯是左近巡捕的巡警,往常都是上午时分在汴河大街巡逻,每一个时辰我就能见到他一次。”
随着沈如意话,脚店里渐渐安静下来,几乎所有人都忘记自己在干什么,皆是认真听沈如意的话。
先前那对母女之中,叫玲玲的女孩儿认识沈如意,立即就说:“团团是我妹妹,她说得对。”
那巡警也颇为吃惊:“你是……你是卖煎饼的那个?”
沈如意笑弯了眼睛:“是呀伯伯,以后可来我家尝尝煎饼,可好吃了,包君满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