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伙计一愣,一边心想今儿找他们江姑娘的人怎么那么多,刚走一个,现在又来两个,一边问:“二位认识江姑娘?”
白秋姝意外:“嗯?云记?这锦绣阁也是云公子家的?”
伙计闻言,不大确定眼前两位客人找江姑娘的用意,便斟酌着说道:“赶巧了,江姑娘今日确实来过这,却不知走没走,二位若是不嫌麻烦,便在这等一等,小的替你们去问问?”
岑鲸:“有劳了。”
那伙计忙道不敢当,快步转身上了锦绣阁二楼。
片刻后,江袖从楼上下来,速度之快,踩得楼梯踏踏作响。
“岑姑娘,白姑娘,你们来怎么也不提前跟我说一声?”碍于自己丫鬟的身份,江袖对岑鲸的称呼始终保持着适当的距离,只在私下会唤岑鲸“岑叔”。
江袖的反应不见异常,这让岑鲸松了口气:皇后应该还没有把江袖的身世说出来。
白秋姝:“我们也是临时决定过来逛逛,要不是阿鲸说,我还不知道锦绣阁跟玉蝶楼一样,都是你们家的呢。”
两人都知道岑鲸不爱说话,没有硬将话题丢给岑鲸。几句闲聊后,确定她们真就是来金蟾坊这闲逛的,江袖便提议带她们到云记名下的店铺看看。
嘴上说是“来都来了,不多看看怪可惜的”,实际每逛一处,江袖都会在她们不知道的时候,吩咐掌柜认住岑鲸和白秋姝的脸,日后若是她们俩来买东西,价格只管往低里报,亏的部分让他们少东家自己补。
她还处处留心岑鲸的视线,发现岑鲸在某样商品前多停留片刻,就默默把那东西记下,等晚些做个统计,让燕大人帮着弄进书院去。
西市码头那边,江袖也早让人去传了话,云息知道江袖是在陪岑鲸,就没再派手底下的人来催她。
她们一行三人辗转数家店铺,期间进到一家乐器行,话赶话地聊到了明德书院西苑的广亭。
那里是姑娘们上音律课的地方,四面无墙透风,白秋姝说最近天凉了,若遇上风大些的日子,在里头上课还真得多穿几件。
江袖闻言跟着吐槽,说在广亭那地方弹琴,意境是好,就是经不住风吹日晒,冬天天冷,挂上遮风的帘子光线就会变差,还得每张桌子上放一盏灯,遇上夏天最热的时候就更惨了,又不能像在室内那样存住冰盆散发出来的凉气,只能硬生生受着。
白秋姝:“如今倒还好,书院重修广亭,用水车从西苑门口引水,把亭子做成了自雨亭,天热的时候屋檐边会落水帘,所以待在亭子里还是挺凉快的。”
江袖正要感叹这个改动不错,白秋姝突然反应过来:“江姑娘对广亭很熟悉的样子,可是去过西苑?”
江袖微微一顿,随即笑道:“我怎么可能进得了明德书院,也是听来买东西的客人说的。”
江袖解释的同时,不自觉看了眼岑鲸。
她其实进过西苑,准确地说,是进过原本只招收女子的明德书院,而且还是被岑吞舟丢进去的。
要问原因,就不得不说到岑吞舟的教育方式了。
岑吞舟并不是那种一味宠溺纵容小孩的家长。
偶尔她也会被气到暴跳如雷,虽不至于摔杯砸碗,但也足以让见识过她发火的熊孩子们永生难忘。
因为岑吞舟会罚他们,且永远都是挑着他们最怕、最讨厌的点来罚。
比如岑奕,他虽然不讨厌读书,却极其厌烦写字,因此岑吞舟罚他,从来都是罚他抄书。
又比如云息,早些年云息一心想要仗剑江湖,最向往江湖人快意恩仇的生活,因此对行商之人满心利益、满口鬼话的作态非常看不上,也不愿插手云记的事务。
岑吞舟罚他,就是把他指使去云记干活,也不拘做什么,打杂也好,跟着掌柜上酒桌应酬也罢,就是要把他摁进他不乐意待的环境里,让他好好反省。
再比如江袖,江袖出身不太好,初时骨子里总有些自卑,表面不显,心里却最怕跟出身不凡的官家女打交道。
那是一种自知不如的畏惧,导致她总会在事后复盘自己与那些千金小姐们接触的时刻,生怕哪句话说的不好,或者哪个动作做的不对,会平白惹人笑话。
岑吞舟体谅她的敏感,也从来不吝啬对她的夸奖,还照着大家闺秀的标准请西席上门教她。
偏有次她脑子瘸了,看岑吞舟与某个官员的合作出现问题,那个官员又总是拿色眯眯的眼神往她腰臀上瞄,她就想:反正自己出身那种地方,要不是岑叔帮她,她早不知道被糟蹋成什么鬼样子了,如今牺牲一下,替岑叔分忧又有何妨。
本来……她就是要干这个的。
于是某次岑吞舟请那官员来家中会面吃酒,她在那官员短暂离席的时候,忍着害怕,强逼自己跟出去,与那官员说话。
那官员果然被她几句话哄得松了口,还被她带进了早就准备好的空屋子。
只是不等发生什么,屋门就被赶来的岑吞舟一脚踹开了。
岑吞舟当时的表情,江袖每回想起都心虚得不行。
赶来的岑吞舟此前也喝了不少酒,被醉意熏得失了分寸,差点废了那官员。
后来岑吞舟酒醒,处理好残局,就让人收拾她的衣物,把她带出了家门。
江袖以为岑吞舟不要自己了,吓得跪地求她,哭着喊着保证自己以后再也不会自作聪明,让岑吞舟别把自己送走。
岑吞舟站在马车边,就说了两个字:“上车。”
江袖不肯,她连滚带爬地往回跑,想要死赖着留下,结果被岑吞舟捞回来,扛上了马车。
江袖在马车上哭得快抽过去,岑吞舟才给她一句准话:“去明德书院待一年,一年后要再干这种蠢事,我就把你送出京城,以后你爱去哪去哪,爱干嘛干嘛,就算把自己糟践进泥里,我也绝不管你。”
江袖这才知道,岑吞舟不是不要自己了。
她又是一通哭,不同的是这次,是喜极而泣。
进书院之前,岑吞舟还带江袖去城王府,让诚王妃——也就是如今的皇后教她如何用最简单的手法易容,遮去脸上的疤痕。
江袖易容后的样貌看起来很普通,但江袖很喜欢,只是她听说明德书院里读书的都是官家女,她自己一个人过去,难免胆怯,故而忍不住跟岑吞舟商量:“半年可以吗?”
岑吞舟,冷酷无情:“两年。”
“一年!就一年!”江袖吓得再不敢讨价还价。
书院的生活一开始是很煎熬,不过后来,她还是在书院里待了两年,因为她在那认识了不少好友和先生,让她非常舍不得,岑吞舟也支持她多待一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