只见:
烟霞散彩,日月摇光。
千株老柏,万节修篁。千株老柏,带雨半空青冉冉;万节修篁,含烟一壑色苍苍。
门外奇布锦,桥边瑶草喷香。石崖突兀青苔润,悬壁高张翠藓长。
时闻仙鹤唳,每见凤凰翔。
仙鹤唳时,声振九皋霄汉远;凤凰翔起,翎毛五色采云光。
玄猿白鹿随隐见,金狮玉象任行藏。细观灵福地,真个赛天堂!
与孙小圣记忆中的景象一般无二。
然后。
孙小圣目光再望向更远处。
又见那洞门紧闭,静悄悄杳无人迹。
忽回头,只见得崖头立一石牌,约有三丈馀高、八尺馀阔,上有一行十个大字……
「灵台方寸山,斜月三星洞」
看到这几个大字。
孙小圣终于克制不住自己的激动。
直接一个筋斗,就来到了洞前。
看勾多时,还是不敢敲门。
昔日他到此处,不敢敲门是因为对神仙怀有敬畏之心,便跳上松枝梢头,摘松子吃了顽耍。
但此刻,却是颇有近乡情更怯之感。
曾经那个斗天战地的大圣,到底是不敢面对自己的授业恩师
但也就在这时,只听得“呀”的一声,洞门开处,里面走出一个仙童,真个丰姿英伟,像貌清奇,比寻常俗子不同。
但见他:
髽髻双丝绾,宽袍两袖风。貌和身自别,心与相俱空。
物外长年客,山中永寿童。一尘全不染,甲子任翻腾。
那童子出得门来,高叫道:“甚么人在此搔扰?”
孙小圣上前打稽首道:“道友,我是祖师昔日的徒弟,今日乃是为访祖师而来。”
到了这个时候,孙小圣自然也不会怂,直接道出了自己的来意。
而且他相信,师尊肯定早就料到了自己的到来。
果然,只见那仙童笑道:“师兄便是昔日从老祖门下走出,却大闹天宫,让整个三界陪着演了一场猴戏的那只猴子?”
孙小圣有些尴尬,当初的他有多嚣张,现在便觉得有多臊得慌。
那时候,初出茅庐的他,觉得自己神通广大,法力无边,谁都敢碰一碰。
但也是后来才知道,当初的大闹天宫,乃至玉皇都被他打得抱头乱窜,甚至躲到桌子下面……就是一场大型的猴戏。
一切都是道门和佛门的谋划,三界大能都配合演出,不然若是那些大神通者出世,随便来一个都能将他捏死。
“是。”但此刻孙小圣也只能点头。
没别的。
都是自己当初做下的债。
不认不行。
而那童子闻言,也是点点头道:“那师兄也是来的巧,师尊他老人家正才下榻,登坛讲道,还未说出原由,就教我出来开门。说:‘外面有个不省心的来了,可去接待接待。’想必就是师兄了?”
孙小圣目光含泪,虽然当初师尊曾对自己言‘你这去,定生不良。凭你怎么惹祸行凶,却不许说是我的徒弟。你说出半个字来,我就知之,把你这猢狲剥皮锉骨,将神魂贬在九幽之处,教你万劫不得翻身’。
虽然后来他知道了师尊其实是佛门两尊彼岸之一的准提彼岸的化身,自己所遭受的苦难都是佛道的算计。
但如今听闻此话,可见师尊心里还是自己的。
“是我,是我。”孙小圣忙不迭点头,旋即便改了口:“有劳师弟引路了。”
童子不可否置的笑了笑,说道:“师兄跟我进来吧。”
话音落下,已是朝着里面走去。
孙小圣急忙整衣端肃,随童子径入洞天。
远远望去,只见一层层深阁琼楼,一进进珠宫贝阙,说不尽那静室幽居,直至瑶台之下。
而那瑶台处,见得菩提祖师端坐台上,两边有三十个小仙侍立台下。
正是:
大觉金仙没垢姿,西方妙相祖菩提;
不生不灭三三行,全气全神万万慈。
空寂自然随变化,真如本性任为之;
与天同寿庄严体,历劫明心大法师。
孙小圣看到此等景象,不禁泪流满面,几乎是一步就倒身下拜,磕头不计其数,口中只道:“师尊!师尊!弟子终于见到您了,志心朝礼!志心朝礼!”
菩提祖师只是盯着他不说话,良久方道:“痴儿,痴儿,你既离开了这方寸之间,好生修你的道便是,又何必来自寻烦扰呢?”
“有一事,弟子……终究是想不明白。”孙小圣沉默良久,最终缓缓开口说道同时,他的眼睛径直对上了菩提老祖的眸光,就仿佛是想要就某个已经存在了许久的问题进行探究。
菩提老祖又如何不明白他的意思,当下再次摇了摇头,苦笑道:“当初的事情固然是纵彼岸与各大势力之间的一场算计,但为师到底是动了真情分。”
“缘之一字,终究是太过妙不可言,既有缘起,必有缘落,即便是为师也着实不曾参透啊。”
此话一出,孙小圣顿时明白了其中之意,他脸上浮现丝一丝了然,旋即又似是自嘲般的笑了笑。
“呵呵……原来师尊到底也还是对弟子动了情……”孙小圣如自言自语般说道。
菩提祖师默不作声。
此事他也不知道该如何说。
按理,下棋的人,大可不必和棋子说那么多。
棋子按照下棋的人的想法去走即可,不需要有太多自己的想法。
可正如菩提祖师所说的,他对这个弟子也是教导出真情来了。
本来只是为完成三界一个量劫,同时为佛门培养一位佛门护法。
但情之一字,即便他乃彼岸化身,即便它是集释道儒三家如一体的大家,也做不知道完全把握。
曾经的他以为自己能够释然,但事实证明,他做不到释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