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毕竟,将你介绍给哈兹鲁伯伯,随后告知你,若是遇到了困难,可以让他带你来夏家求助,这样做明显要简单、容易得多不是吗?毕竟,比起一个空洞、抽象的地址,人的面孔于你而言更加容易被记住。”
“民......民女记错了,夏家的地址不是夏大人告知民女的,而是......是民女向商队里的人打听来的。”在被夏霜寒质疑与反对之后便当即改口的绿水,其做出的更正发言,让夏霜寒脸上玩味的笑容变得更加浓厚了。
“哦!原来是你向商队里的人打听来的啊!那么第二个问题,在你我之间互不相识,你也不过才抵达京城没多久的情况下,你究竟是从何处得知,我有着乡君的品级的呢?”
“回乡君娘娘,夏大人的唯一一位千金是忠义乡君这件事,也是我在商队营地里同那些戎族商人们闲聊时,于无意中听他们说起的。”
“是吗?原来这件事你也是听他们说的啊!”
了解地点点头,随即将脸上所有的笑意都尽数收起来的夏霜寒道:“绿水,你不知道么?对很难记清楚汉人的街道名,也弄不清楚汉人女子的封赏品级的容族人而言,无论是夏家的确切地址还是我忠义乡君的身份,都是不可能被商队里的大伙真正说清楚的。”
“所以,在哈兹鲁伯伯可以轻而易举地找到夏家,但却说不清楚夏家的地址,且他到现在都根本记不住‘乡君’这个词的情况下,你究竟是从哪里得知这些情况的?”
“民女......民女......”打从一开始就只有半边身子虚虚坐在椅子上的绿水,闻听夏霜寒此言,即刻便舌头打结、两股战战,且面色也变得越发的惊慌失措起来。
“绿水,事到如今你还是不肯说吗?你当真需要我去查,自打你被送到营地上去之后,究竟都和什么人有过接触,你又是听信了什么人的撺掇,所以这才改变了当初的主意,别有用心地跑到我家门外,哭着说要留下来给我爹当丫头。”
话说至此微微一顿的夏霜寒,勾起唇角邪气十足道:“你要知道,你作为一个无依无靠的孤女,今日之所以可以坐在这里同我说话,不过是因为我爹当初的一时怜悯。可是倘若你不知好歹,将这一丝仅有的怜悯也给挥霍掉了,那么你会有个什么下场,你大致可以猜到吧?”
“......乡君娘娘,我说,我说,我什么都说。”被夏霜寒的一句话将最后的一丝侥幸与胆量都吓没了的绿水,当即便“扑通”一声跪到了夏霜寒的面前,急急惶惶地竹筒倒豆子道:“民女之所以会知道夏家的地址以及您身为乡君的事情,都是听两个女子说的。且民女之所以会一改初衷,跪到夏家门口,乞求能够留在京城里,也是因为受到了那两个女子的蛊惑。”
“不久前在商队营地里时,民女原本当真接受了夏大人的安排,一心一意地帮商队做事,只求不愧对夏大人的好意。可是某一日前来营地里买东西的两位姑娘却忽然拉住了我,同我说了一段话,这才让我生了贪念、鬼迷心窍地于今日做出了这等糊涂事。”
原来五月初一那日,绿水口中的两位姑娘,先是以没见过汉族姑娘在营地里帮工为由,状似好奇地接近绿水,询问了她一番,诸如“你莫不是哪位戎族小伙子即将迎娶的未来媳妇”之类的问题,等到绿水出言否定之后,她们又一点点引着她打开话匣子,诉说了一遍自己的身世与坎坷的遭遇。
“如此说来,却是那家住双河巷的夏翰林对你伸出了援手啰?”
“两位姑娘认识夏大人?”
“认识谈不上,但从你方才的叙述中却可以推断出,你口中的恩人必定是夏翰林没错。姓夏、为官、清贫、与戎族商队异常熟识,京中能完全符合这些条件的,除了一个夏翰林以外,再也找不到旁人了。毕竟,他那位戎汉混血的、身为忠义乡君的千金,在京中可是非常出名的。”
“是吗?原来我有幸遇到的贵人竟然是如此的有名?”
“所以呢,你当真愿意接受夏翰林的安排,回到你那位于西北边城的家乡去?”
“那是当然啊,按照夏大人的安排回乡去找个知根知底的小伙子嫁了,把自己的后半生稳定下来,这不是很好吗?”
“好什么好,你这丫头怎么原来是个榆木脑袋吗?你自己想想,同样是嫁给庄稼汉,嫁在京郊和嫁回你家乡去能一样么?京城这是什么地方,天子脚下、富饶繁华,想要什么,只要有钱一概应有尽有。可你那位于穷乡僻壤的家乡有什么?什么都没有对吧?难道说你就不愿意呆在京城里见见世面,日后嫁给京城百姓,从根本上改变你的生活?”
“这......京城这等大地方谁不想留啊?可是我无依无靠又身无长物,想留也留不下来啊!”
“所以你说你傻吧!你当初既然是卖身葬父,夏大人又出钱帮助了你,那说起来你现如今就该是夏家的婢女了。倘若你成了夏家的婢女,岂不是就能安安稳稳地留在京城里了?夏大人当初既然能救助你,那想来像他那样的好人就绝对不是会苛待下人的主,因此你只要能在夏家留下来,基本也就等于把一只脚安稳地跨过京城城门了。”
“听闻,那夏翰林家的下人中,尚且还有两个年岁渐长,需要婚配但至今尚未定下的小厮,因此你如果能留在夏家,指不定一个近水楼台先得月,就可以顺势嫁过去,自此成为京城人呢?你自己想想,日后有了孩子,你是愿意让自家的孩子在京城长大见足了世面,还是愿意他一辈子在穷乡僻壤脸超黄土背朝天啊?”
“我......我当然是愿意前者了。”
“所以说啊,你想要改变自己的命运甚至是改变子孙后代的命运,你现如今就不应该留在这商队营地里,而是应该去夏翰林家门前跪求,求他将你收留下来才是。”
“可是这......我当初都按照夏大人的要求留在这营地上了,现在又忽然出现在夏大人家门外,请求他将我留在京城里,这出尔反尔的事情,我实在是做不到,也拿不出靠谱的理由来说服夏大人啊!”
“你说你找不着理由?嗨!这实在是太简单了!你就说你在营地上呆了这些日子,越是体验到商队中的人待你的好,你就越是良心难安,认为自己接受了夏大人如此大的恩德,但却什么也没回报,实在不合适。因此你愿意放弃回乡的机会,只求留在夏家为婢,报答夏大人对您的恩德。”
“这......这能行吗?”
“怎么不行?绝对行!夏家人丁单薄,早逝了的夏夫人只为夏大人留下了一儿一女。现如今夏家小姐出嫁,夏小公子年幼,不拘是浆洗、灶厨还是针线,夏家都需要人手。”
“夏家现如今仅有的一对女婢,做母亲的那个已然上了年纪,过不了几年就该老眼昏花不得用了,而做女儿的那个虽然还年轻,可是不久之后就是要出嫁的。你说说,待那一老一小都派不上用场的时候,夏大人又没有妾侍为他打点一二,你去了,这不忽然就显出你的价值来了吗?”
听绿水把话说到这里,已经把事情的来龙去脉摸清楚了的夏霜寒,略微沉思了片刻:绿水口中的两个女子,说辞条理清晰、环环相扣,并且把夏家的情况摸得那般详细透彻,要说她们不是故意找上绿水,并且事先准备好了说辞前去鼓动她,那么我说什么也不相信。可是,会是谁为着什么样的原因,而非要将绿水送进夏家的大门呢?”
“就这些?你确定她们就只和你说了这些,之后就没再说别的了?”
抬头看一眼夏霜寒充满了威压的眼神,跪伏在地的绿水仔细回想片刻,随后才颤颤巍巍道:“她们......她们确实还说了些别的。她们当时还笑说,夏大人身边没有女人,儿子又还年幼,倘若我能进入夏家笼络住夏小公子,那就是混上个侍妾当一当,日后生下个出身官家的小少爷,那也不是没有可能的。但是......”
话说至此仰起头来的绿水苍白着面孔,着急忙慌地为自己自证清白道:“但是民女绝对没有那等高攀的心思。民女有自知之明,知道自己如果能留在京城找个老实人嫁了,就已然算是最好的归宿了。至于什么笼络小公子,妄图成为夏大人的妾侍什么的,绿水当真从来就不敢有那种心思。”
“......”扫一眼神情惊惶,喋喋不休地自辩着自己绝对没有那等高攀的心思的绿水,夏霜寒总算是弄明白了,那两个女子刻意接近她的理由了。
“看来把绿水送进夏家为婢并不是她们的目的,想把绿水送进夏家给我爹做妾,那才是她们真正的意图啊!只是,就算能把绿水送进夏家为妾,那幕后之人又能得到些什么呢?”
夏家既没有钱财也没有权势,实则并不存在可以让人念念不忘地惦记着的东西。如果是被陆绍云和苏逸兴追查着的徐瑾涵想要对夏家做些什么的话,送个手无缚鸡之力的弱女子进门来,也派不上什么用场。
更何况,夏敬之自打发妻去世之后,这些年来已经多次坚定地拒绝了他人劝说他续弦的好意。
因此,就算绿水抱有想要成为姨娘的心思找上门来,根本不可能达成愿望的她,在丝毫影响不了夏家人,同时也苛待不到夏朝阳的情况下,所能取得的最终结果,充其量也不过就是恶心夏家人一把罢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