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面带惊讶之色地对视一眼,从来没想到自己居然会从一向文静贤淑的陆茹惠口中听到这样的命令的两位护院,微微有些反应不过来地愣了愣。直到他们从彼此的脸上,看到可以佐证他们方才听到的话语并不是幻觉的表情后,完全回过神来的二人,这才挥着拳头冲了上去。
定国公府的护院,那都是陆啸清实打实地一手培养起来的,因此两位护院的武艺究竟如何,可想而知。
作为跟随在酒囊饭袋一般的徐三公子身旁的下人,两年前就已经被夏霜寒不费吹灰之力地收拾了一顿的他们,自然不是两名护院的对手。
因此,不过一柱香的时间,方才还昂着脑袋一副居高临下的样子,鼻孔朝天地对陆茹惠口出恶言的徐三公子,眨眼间就被两名护院连带着他的小厮给一起制服了。
“陆茹惠!你居然敢这么对我?!你等着,老子不会放过你的!”被一名护院反扭着双臂,面朝马车地压在了定国公府的马车车厢外壁上的徐三公子,依旧在不服气地扭着脖子朝陆茹惠叫嚣。
而默立在侧,从两名护院动手打人的过程中,领会到了用暴力手段惩治自己讨厌之人的舒畅感的陆茹惠,则总算是理解了为什么自己的五嫂夏霜寒那么喜欢用马鞭抽人了。
“哦?不放过我?不放过我你又能怎么样呢?”
半遮住面孔的面纱,挡不住陆茹惠畅快的笑意,一瞬间,只感觉自己挣脱了这么多年来一直束缚着她的枷锁的她,弯起嘴角道:“三表哥,有句话我当真是忍了很多年,今日无论如何也忍不下去了。那就是——你一个懦弱无能的纨绔子弟,连个堂堂正正的男子汉都当不了,嫁给你?我还不如嫁给在西市卖猪肉的屠夫!毕竟,好歹人家还有一副结实的身板不是吗?”
“陆茹惠!你——”
“你什么你?”押着被制服了的徐三公子的护院,继承了陆啸清的脾气与气节,因此,说什么也不能容许面前的无耻之徒侮辱自家小姐的他,抬脚便往徐三公子的脚踝上一踩,掐灭了他尚未出口的谩骂。
“小......小姐......”打小追随在陆茹惠身边,从来也没想过自家小姐会做出今晚这样的事来的贴身侍婢,颤抖着嗓音慢慢挪步来到陆茹惠身边道:“小姐,你出了口气也就算了,实在没必要继续在这里耽误时间,毕竟,眼看着马上就要宵禁了啊!”
“你......你说的是。”经由丫鬟的提醒这才反应过来,自己已经没有时间继续再在街道上逗留的陆茹惠,很快将心头那股气血奔涌的舒畅感压了下去。
随后,就在她想出接下来自己究竟该怎么办之前,一辆带有襄阳王府的标记的马车,缓缓驶上前来停在了她的面前。
“看在你今晚让我看了一场好戏的份上,上来吧,我带你回去找谢姨,让她给你安排住处。”
端坐在车窗大开的马车车厢里的苏逸兴,原本正睡意朦胧地行驶在回家的路上。只不过当他乘坐的马车拐上现在的这条街道时,在马车外随行的李青岚,忽然抬手轻轻叩响了马车的窗扉。
“世子,马车坏了的陆家小姐,现在就和她的贴身侍婢一起站在前面的街道上,眼看着时间已经迫近宵禁,您,要不要搭把手,给陆家小姐帮帮忙?”
“青岚......究竟是从什么时候开始。你的主子我,居然在你眼里成为了一个乐于助人的人?”
倦怠地掀开眼皮,知道唯有谢氏最为喜爱的陆茹惠才会被李青岚称之为“陆家小姐”的苏逸兴,低沉着语调语带威严道:“你也知道我最是讨厌那些娇娇怯怯的世家女子,更何况她还是陆绍云的妹妹,所以,你究竟为什么会认为,我有可能大发慈悲地过去帮她一把?”
“......青岚知错。”果断低头认错的李青岚,很清醒地知道自己并不想死,因此,他现在无论如何也是不会把自己的真心话说出来的——“回世子,青岚当初无意间听到了忠义乡君在临离开襄阳王府的那个晚上,对您说的话。并且青岚认为,她说的没错,陆家小姐确实很适合您,完全有资格成为您的世子妃。因此我现在想要撮合你们,让你们走到一起。”
“嗯......知错就好。”重新靠回到车厢壁上,吩咐车夫不用搭理陆茹惠一行人,只管继续往前走的苏逸兴,最终却并没能在陆茹惠下令打人之前,顺利地通过这条街道。
“这世道也变得太快了吧?过去多少年来,即使有人或事招惹到她,她也顶多只会笑着让人碰一个软钉子的陆茹惠,现如今居然学会支使下人去打人了!她莫不是因为今晚去参加婚礼,一不小心喝高了,所以才酒壮怂人胆,做出这样的事来吧?”
“......陆小姐她,不像是喝醉了的样子啊!”因为前面的骚乱,而不得不陪着主子暂时停下来的李青岚道:“也许以前,陆小姐是因为被他那位教条的母亲死死压制着,所以才不敢把自己离经叛道的一面展示出来吧!”
“......依我看啊,应该是她最近一个月来与霜寒时常往来,所以才在潜移默化中受了些影响吧!毕竟,霜寒把太子殿下赏赐给陆绍云的那三位美人当做粗使丫鬟使唤的事,传扬得挺广泛的不是吗?”
抬眼透过车窗,看向不远处意气风发的地使唤着护院打人的陆茹惠的苏逸兴,待那边的骚乱平息下来之后,复又转向李青岚道:“青岚,你跑一趟定国公府,就说因为马车坏了而且天色已晚的原因,不放心陆茹惠逗留在街上的谢姨,将她接回我们襄阳王府去了。”
“......”世子这是改变心意了吗?面上不动声色,心里却觉得这是一个好兆头的李青岚,很快就抱拳领命而去了。
而吩咐车夫在陆茹惠面前将马车停下来的苏逸兴,则很快便同登上马车的陆茹惠一起,踏上了返回襄阳王府的归途。
辚辚作响的马车上,因为苏逸兴的一句“我让你上来就已经算是大发慈悲了,怎么,你还想把你的丫头也一起带上来”,而不得不让自己的贴身婢女同车夫一起挤在了马车外的坐板上的陆茹惠,现下正情绪紧张、心头小鹿乱撞着。
“我居然和苏赭晨一起单独坐在马车里?天啊!真是叫人不敢相信。”从来没想过,自己单相思着的心上人,居然会在她需要帮助的时候,忽然出现并及时向她伸出援手的陆茹惠,面泛红霞地在心中无声祈祷着:“要是这条路永远走不到尽头,要是这辆马车永远不会停下,那就好了!”
“你知道我以前为什么那么讨厌你吗?”闭目养神中可以从陆茹惠的呼吸声中推断出现在的她究竟有多么紧张、多么激动的苏逸兴,主动开口打破了车厢里的沉默:“我以前最讨厌你的,就是你有话不直说的性子。”
“谢姨自你小时候起就一直待你很亲厚,可是即使是面对着她,你也总是一棍子打不出个声来,从来不敢把自己真正在想些什么表达出来。你说你像这样每说一句话,都要反复考虑周边所有人的感受,你就不觉得累吗?还是霜寒那句话说得好,就连菩萨都不可能受到所有人的爱戴,你想周全地顾虑到每一个人?根本死都不可能。”
“......”原来你喜欢的,并不是唯唯诺诺的应声虫,而是敢于表达自己所思所想的姑娘么?我明白了。
从苏逸兴的一番话中,明白了自己所欠缺的究竟是什么的陆茹惠,下定了就此一点点改变自己的决心。而与此同时,回想起自己方才所听到的,徐三公子与陆茹惠之间的一番谈话的苏逸兴,则很快对某件事生出了疑惑。
“当初在辽东七宝山地区发生的那件事,为了你的清誉着想,我记得我已经尽了最大的努力封锁消息了,可是徐三,他又是怎么知道你曾经被暴民掳到山上去的事情的呢?”
考虑到陆茹惠和陆五夫人并不是七宝山地区的当地人,因此暴民们和当地衙差根本不可能知道她们的真实身份;以及,陆五夫人在半路折返京城的时候,给自己娘家寄去的那封“因为听闻有暴民闹事,故而为了防止被卷进麻烦,我和惠儿就半路折返了”的书信,苏逸兴一时间对徐三居然知道这件事生出了疑虑。
依照徐三那不学无术,探听消息的人脉也不够开阔的情况来看,就算他知道这件事,也应该是在这个消息在京中大范围地传播开来的时候才对。那么现如今,在京中并没有这样的流言传播的时候,他又是从谁口中得知了这件事的呢?
心中对此抱有疑惑,进而在第二日派了人手下去查探一番的苏逸兴,就这么在第二日傍晚,萌生了“踏破铁鞋无觅处,得来全不费功夫”的感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