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贲愤慨的道:“您知道我最恨伱哪一点嘛?”
王翦:“……”
“我恨你的公事公办!”
王贲再度抬步上前!
“我恨你的唯君至上!”
“我恨你的动则步步谨慎!”
“我恨你的开口闭口都是言及如履薄冰!”
“我恨你的撇清一切,哪怕是亲儿子,你也不会保!”
“还有你的亲孙子,我军武王家第三代嫡系子弟,未来的大秦上将军,居然被一个小小御丞谗言去修黄河……”
“父亲,当时你还记得自己说了什么么?”
“您不仅同意了,而且是极尽顺从!”
“父亲,在您的心中,除了对于陛下的忠诚、妥协和退让之外,可有我们这些家人还有军中的袍泽兄弟半分!?”
王贲每说一句,便要上前一小步!
最后。
两父子直面相对!
针尖对麦芒!
两种处世观念!
两种为人性格!
在这一刻,彻底引爆开来!
突然。
“……”
王翦无言的后退可一小步。
在自己亲儿子的锐利目光下。
王翦不由得生出了些许愧疚。
他曾经坚信的忠诚,还有兼顾大局之信念……似乎也被自己的亲儿子,亲手撕开了一道裂缝!
是啊!
他似乎真的从未向上主动争取过什么。
之前自己的亲孙子被左迁去修黄河。
他没有提出任何异议……
现在自己的亲儿子出了事。
他的第一反应是把事情彻底搞清楚,最后交出这个逆子,平息陛下之怒火。
综上。
王翦确实忠君忠国,也兼顾了大局。
可他却也让自己的儿子彻底心寒,直至离心离德。
国与家!
对于王翦来说,似乎只能选其一,二不能得其二!
“父亲,我即便是死……也绝不想成为您这样的人!”
王贲沉声道:“如果您要大义灭亲,洗清自己,尽可动手,儿子头颅在此,你随时拿去便是!”
说完!
王贲直接双膝跪地,并且闭上了双眸!
他在自己的父亲面前,低头低了半辈子!
临死之前!
王贲绝不会再向他最为厌恶之人低头!
“父亲!”
“东郡陨石案,皆是儿子与国尉谋划,与他人无关,与您老更无关!”
“携天命以令皇权,只为重启分封制,使我军武王家裂土封疆!”
“儿子宁死,也绝不后悔!”
“因为这些本就是我军武王家应得的……”
“您老不是喜欢向陛下讨要美女么?”
“斩了我这不孝子!”
“您大可再生一百个儿子,正好也支持了陛下了推恩令……”
话音未落。
王翦再也忍不住,一巴掌悍然挥出!
“啪!”
巴掌声顿时响彻整个内堂!
王贲的嘴角当即便渗出了血迹!
王翦虽已年迈,可他毕竟还是当世的兵家绝顶!
“逆子!”
王翦再度抬起了手掌!
王贲却骤然之间,恨恨的昂起头颅,睁开眼眸……
“父亲!”
“仅仅只是甩我几个巴掌,在陛下那里可洗不清您的嫌疑!”
“您没有剑么?”
“我有!”
说完!
王贲直接拔出了腰间名剑,应声插在在了王翦的面前!
“父亲,您若想继续扮演您的大忠臣,那就只能提着儿子的头颅,去向陛下告罪了!”
“这不是您一向最为擅长的么!?”
“来吧!”
“儿子把命还给你!”
“下辈子,我希望与你再无半点瓜葛!!”
王贲的一声声低吼,恍若无数柄利刃,直插王翦的心脏!
都说恶语伤人六月寒!
王贲这哪是恶语……
分明就是手提快刀,直戳王翦的软肋。
最终。
“噗!”
王翦身形一阵摇晃下,立即血溅当场。
这一刻。
王贲满脸沾染着自己父亲的鲜血……
瞬间也彻底懵了。
大脑一片空白。
过往积压的怒火和怨气,迅速消退,理智开始回升。
只可惜。
一切都晚了。
王翦连退数步,跌坐回了座位上。
王贲见状本能的想要上前搀扶,可脸上的血迹余温尚存,使得王贲又硬生生止住了自己的本能。
霎时间。
内堂恢复了短暂的平静。
两父子相顾无言。
唯有一柄利剑,横亘于中间。
半晌后。
王翦终于缓了过来,他抹了下血迹,主动开口道:“贲儿,你怨我回避昔日麾下的人情往来,可是……江山半壁,功高震主,若我再结党营私,军武王家随时都将大祸临头。”
“你怨我没有在离儿被左迁去修黄河之际,多说几句话,那是因为离儿这小子,遇事心性不稳,韧性不足。若无足够的沉淀和磨练,未来必遭大祸。”
“你怨我太过小心翼翼,如履薄冰,甚至不敢向陛下争取我军武王家应得的那份裂图封疆之奖赏。”
“那是因为……我与陛下乃是不谋而合。”
“分封制,实乃祸乱之源。”
“春秋战国五百余年,也乱了五百余年,期间死了多少百姓?恐怕数都数不清!”
“相比之下,你只看到了攻魏之时,麾下将领所流的鲜血。”
“可你却不知……若贸然重启分封制,未来关中与中原,将会是无休无止的战争,分分合合,永无尽头!”
“届时,我关中又会战死多少将士,中原又会有多少百姓流亡如孤魂野鬼?”
“正所谓善战者,无赫赫之功!”
“为父言尽于此,以后……你爱干什么便去干什么吧。”
“为父,绝不阻拦。”
说完。
王翦也不再多言,他强撑着站起身,抬步近前,他顺带把地上的那柄名剑,重新插回了鞘中。
尔后。
王翦缓步离去。
王贲暮然回首,只看见自家父亲的背影,愈加苍老了。
恍若随时都会大限将至。
这一刻。
王贲也瞬间感受到了血脉相连的心缴之感。
他仍旧对自己的父亲感到无比愤恨。
但……
他们毕竟是父子。
王贲起身走出内堂,西方残阳已下。
日月交替。
深秋的傍晚,略带凉意。
待到月上三杆。
帝都施行宵禁之后。
王贲才只身自缚,前往了咸阳宫。
一路上。
畅通无阻。
因为嬴政就在章台大殿,等着王贲的觐见……
……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