霎时间犹如仇人见面,分外眼红。但是今天不同。
相信从九十年代走过来的人,都会有一些关于刮奖券的记忆,李建昆犹记得前世,只要听闻县里有刮奖活动,他们清溪甸的人总会成群结队奔向城关,结果每每刮回来一堆毛巾、牙刷和肥皂,仍怀有一夜暴富的幻想,乐此不疲。
卧槽!
这次亚运会之后,最值得骄傲的事其实不是咱们金牌数高居第一,而是全国有数千万人参与捐款,在这个人均工资百来块的年代和国家,捐出2.7个亿。
见李建昆快洗漱好,何冬柱取来车钥匙,说先出去把车发动。李建昆摆摆手,示意他不用跟去,也就几步路的距离,他出门吃个早餐,一路溜达过去时间正好,还打趣说担心车被人砸了。
一边吃着早餐,李建昆这时才留意到,对面马路牙子旁的两棵白桦树之间,拉扯着一条大横幅,上书:预祝亚运会取得圆满成功!现在首都随处可见这样的标语。
财政勒紧裤腰带,从其他地方左抠右挤,拨下八个亿。
何冬柱想不通他怎么还笑得出来。
燕园很快喧嚣起来。
用他的话说,臭小子总算干了件解气事,早特么该站出来跟那些人怼,凭什么只能当个缩头乌龟被人骂,害得他出门都不得痛快,当然他从来不惯着,谁敢对他指指点点,说些不好听的话,他不争那些大道理,只知道一个简单道理,老子招你惹你了?喷你一脸!咋的,还想动手,山河的人呢?给老子出来,干!
大姐像是打量异端,瞅他两眼。
打过几架,还进过派出所。
后果或许不堪设想。
“他那一身不得上千块?”
一路走过去,路两旁有不少地摊,多半摆置的是海淀农户家自种的果蔬,未必鲜翠欲滴,但是绝对没泡过保鲜剂。
李建昆要了两只鲜肉包,看见一口铝锅里有着尚且平滑如镜的豆腐脑,示意套着雪白围裙给人干净利落印象的大姐,给他舀一碗,瞅着大姐的动作,李建昆迟疑一下问:“能不浇卤汁加白吗?”
这边的商家倒是没什么机会做李建昆的生意,即便在京时,由于岳父家住在五道口,他去五道口商业街的时候更多,全凭眼缘,李建昆挑中一家叫“纺二厂早餐店”的铺子,很显然是家三产铺子。
学生们像是离开蜂巢的小蜜蜂,从四面八方涌向李建昆脚踩的道路上,围聚在道路两侧,绵延不尽。
返程的路上,李建昆摘掉了墨镜,吸引来一些目光打探,不过那些人似乎都不确定,快走到燕园南门时,终于被人认出。
富贵随后走进店里,憨笑着对大姐说:“十个大肉包子,两碗豆腐脑,加。”
小老头手里拿着的奖券,叫作“第十一届亚运会基金奖券”,算是真正意义上的,我国发行的首支体育公益彩票。
大姐昂头望去,怔怔道:“哦……”
“你别走!”
“看看看,带着保镖耀武扬威呢。”
…
他去年也捐过,以港城华人电子集团的名义捐的,当时风向已经有些不好,不想进一步被推倒风口浪尖。
什么姓资姓社的问题,富贵既不懂,也懒得琢磨,这两年他常伴李建昆身边,看清不少事,比如,这个人从没有做过对不起国家的事,记得某次在港城九龙,路上看见一面被人随手扔在地上的小红旗,刚从黄金劳斯莱斯上下来的他,蹲身在地,捡起来,抚干净上面的污渍,叠好放进口袋里。
李建昆摸摸鼻尖,“我是南方人。”
富贵瓮声瓮气道:“我怕你被人打。”
来到大礼堂,公告的时间还没到,从侧门进入,在礼堂正厅后方的一间屋子里,李建昆见到拄着手杖的扛把子。
事到如今,她能做的似乎只有对丈夫说声“加油”,可是她能想象到,就连说这两个字时,她也很难展现出灿烂笑容,给予他任何自信鼓舞,所以不如不打搅,让他专注于接下来的事。
所以如果有人打着家国大义的名头,要打他这个“资本家”,富贵不答应。
陈岱荪忧心道:“目前我留意到有两个人,你要特别注意,虽然都是来者不善,但是这两人的影响力能抵其余全部。”
几人到底是不敢和他硬碰,感觉这傻大个能一拳一个把他们撂倒,而他们的小胳膊小腿,估计砸过去也没有多大伤害。
大姐把白瓷碗撂到他手上,嘀咕着天还没亮透呢,戴什么蛤蟆镜。
“诶你这年轻人,怎么还骂人呢。”
李建昆哎呦一声,说你个傻大个也跟我讲起道理。
因为他道理找得好,即便他是李建昆的爹,他又没招谁惹谁,别人先招惹他,打了他还站着理哩。
姑娘分析来分析去,认为这实在是个馊主意,哪是什么道理之争?毫不夸大地说,这是一个社会形态之争,大到没顶的事!鉴于我们有过几十年全面反对资本的历史,争赢的可能性不大,现在她只能高速运转起自己不算太笨的脑子,帮助丈夫出谋划策,想尽力得到一个不争输的结局,否则……
铺子里有几桌食客,眼神拉到和大姐一样的高度,啧啧称奇。
记得有一个刮到一脚踹的幸运儿,用拖拉机载着,披大红,各乡各镇游街似地宣传。当时的农村人单纯啊,还真信。
这里是与五道口商业街,一东一南,附近最大的两个集市,相对而言,老虎洞离家更近,所以春草和老母亲出门遛弯买菜常来。
李建昆抬起手,撸起袖子,晃了晃,微笑道:“你们说这个啊,百达翡丽限量款,发行价是二十六万,美金,现在应该超过三十万。”
躺在床上睁着眼睛望着天板,静静等到天亮后,李建昆轻手轻脚掀开被子,下床时,轻轻吻在沈姑娘的额间。等他穿好衣服离开房间时,床上的睡美人睁开没有半分睡意的大眼睛,眸子里的担忧之色更浓。
沈姑娘的脑子和涵养,不允许她给公公甩脸色,只敢在晚上两夫妻躺在被窝里时,颇为无奈地问,真是你亲爹啊?礼拜天。
操办一场这样的国际体育盛事,可不容易,八四年拍板下来后,相关部门计算过,各种建设包括城市美化,需要二十多亿费用。
没见过这么嚣张的人!李建昆抬手拜拜道:“我没钱哩,一个女人送的,哦对了,不是我媳妇儿啊,她这辈子还没过这么多钱。待会见吧。”
“哦?”李建昆好奇道:“谁啊?”
陈岱荪说出两个名字。
一个是经济圈子里的人,跟陈岱荪同辈,早前也是教授出身,退休后没留在校园做学问,时常做客媒体,在各种报纸杂志上发表见解和观点。
一个是当下最炙手可热的诗人,类似舒婷、顾城,北岛这些人都远远不及。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