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母怔了怔,蓦地嘴角弯起。
可算想通了。
夜里,木板床上传来幽幽叹息。
“这么有本事的小伙子,不想着报效国家……”
三天后。
沈壮成功入学北大附小,沈父没露面,沈红衣和沈母领着沈壮来报道,李建昆戳在一排栏杆后面,静静观望。
要说是件可喜可贺的事。
但他脸上没有笑容,属实高兴不起来。
今儿还有一件大事,老高毕业,要回老家去。
他毕业,左右在附近,时常能照面,但老高此番学有所成,踌躇满志,回去陕北建设家乡,未来只怕很难再有机会相见。
将近三年的相处,李建昆对这位老大哥,是发自肺腑的尊敬。
他是如此的淳朴、善良和纯粹,犹如黄土高原上一颗挺拔生长、无论周围多荒凉,竭尽所能抵御风沙的油松。
又如那自由嘹亮的信天游。
坦荡,开阔。
这么多年,李建昆硬是没发现他有什么缺点。如果非得找一个,唯有絮叨。
那是出于对他们这些小弟弟的关切和忧虑。
早上李建昆去过307,强哥跟他说,老高离京前,想去逛个街。
他和嫂子结婚多年,当年靠变卖一头羊潦草办的婚事,这么多年从没给嫂子买过什么像样东西,还想给一双儿女带点学习用品回去,他们那边不好买。
安排!
午后。
一辆皇冠出租车,停在北大小南门外面,王山河戴副蛤蟆镜,戳在旁边。
过路学生和路人,可劲瞧稀罕,但不靠近。这样的豪华小轿车,海淀这边很少能看见。
一行三人结伴走出,都不空手,中间的人扛着被褥,背着一只帆布包;二面两人,一人提溜一只网兜。里头装着暖水壶、搪瓷盆、搪瓷缸,铝饭盒等等。
王山河摘掉墨镜,瞪眼问:“这些还带干嘛?”
李建昆对他使了个眼色。
高进喜讪讪一笑,“俺们家穷,带回去都有用。”
“噢噢。”小王赶紧圆话,“勤俭节约好美德!”
高进喜瞅瞅皇冠车,侧头看一眼李建昆,迟疑一下,终究没说什么。
倒是胡自强差点没兴奋上天,坐到车上后,还不忘摸摸这里,看看那里,笑歪嘴。
一行四人杀进二环里,李建昆他们陪着高进喜,各种逛,扫到一些并不金贵的物件。
都是老高自个掏的钱。
他给妻子买了一条黄土高原上很实用的丝巾,一对银制耳环。给一双儿女,各买一只新潮的卡通书包、一只铅笔盒、铅笔,削笔刀等文具。
李建昆负责砍价。
四十米大刀一顿狂砍,两三毛的物件照砍不误。
王山河好几次欲言又止,最终还是没说出口。他和老高认识,当年一起去天安门游玩过,还照过相,只是毕竟接触少,算不上很了解。
也无法体会建昆和他之间的那种关系、情谊。
晚饭是李建昆安排的,和平门,全聚德。
四人要了一间包厢,践行宴,烤鸭管够。
大快朵颐一番,垫吧过肚子后,高进喜提起酒杯,喝的是燕京啤酒。
“天下无不散的筵席,建昆,强子,山河,多的话俺不说,祝愿你们前程似锦,得闲了,来俺们陕北做客。”
他说着,大口大口咕噜啤酒,不知是喝得太急,还是其他缘故,双眼泛红。
“没想到老高你也是个狠人啊,得,陪你!”胡自强见样学样。
李建昆和王山河自然也不落后。
酒过三巡,李建昆笑问:“安排在哪个单位?”
高进喜咧嘴,“县委,具体职务没说,等回去才知道。”
强哥咋呼道:“我跟你定个计划,三年干到县长!”
李建昆笑着附和,“我看行。”
这不是什么不能实现的目标,越是穷乡僻壤,人才越匮乏,老高这种人才愿意回到当地,估计当地领导做梦都没想到。
别说县,全省都不可能有比他更高学历的干部。
岂能不重点培养?
向来低调的高进喜,一改常态道:“好,我尽力!”
酒足饭饱,酣畅淋漓。
傍晚六时许,李建昆三人结伴把高进喜送到首都火车站,买了站台票。
去陕北的绿皮火车比较宽松,高进喜很容易上车,寻到座位,继而趴到窗台前,望着下方月台,突然觉得许多话涌上心头,突然又觉得嗓子眼犯堵。
车上,车下,大家含笑挥手,千言难尽。
“嘟——”
火车拉长笛,钢轮缓缓启动,伴随而来的,还有更加嘹亮的西北号子。
“走头头的那个骡子哟哦,三盏盏的那个灯,哎呀带上的那个铃子哟,噢哇哇得的那个声……”
“娘的,这么会唱歌,早不唱!”强哥骂骂咧咧,狠狠抹把眼睛。
(本章完)